霍臨要立后的話一出,原本還洋溢著喜氣的金鑾殿,如同被投入冰窖,陷入一片死寂。
短暫的沉默后,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臣率先出列,噗通跪地。
“皇上,萬萬不可啊,皇貴妃娘娘雖誕育皇嗣有功,但立后是國本大事,豈可如此倉促。”
“是啊皇上,中宮之位空懸已久,更需慎重,皇貴妃娘娘入宮時日尚淺,資歷威望難以服眾。”
“祖宗規制,立后需德行、出身、資歷俱佳,皇貴妃娘娘年輕,又剛生產,宜先安心靜養,立后之事,可待皇子公主稍長,再行商議不遲!”
反對之聲此起彼伏,有些是真心覺得不合規矩,有些則是背后牽扯著自身家族利益,不愿看到一個根基尚淺,又深得帝心的女子坐上后位。
霍臨端坐龍椅之上,聽著底下嗡嗡的議論,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
呵,一群老匹夫,無非是怕她坐上后位,擋了他們往后宮塞人的路。
難道要等他們把那些歪瓜裂棗塞進來生下皇子才夠資歷?
更何況這些人通通都是男的,哪里知道生育的辛苦,又憑什么覺得這樣的功勞不算大?
還跟他講什么祖制,祖宗要看到這烏煙瘴氣的朝堂,說不準都要氣活了!
雖然心中掀起波濤巨浪,但霍臨面上并未立刻發作,只是用那雙眸子,掃過下方一個個激動的面孔,直到殿內嘈雜聲漸漸低下去。
那股無形的帝王威壓,讓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滯。
“說完了?”霍臨終于開口,目光銳利,“你們以為,朕是在同你們商量?”
“皇上!”一位老宗親顫巍巍出列,“立后乃國之大典,需欽天監擇選吉日,禮部籌備,非一日之功,倉促行事,恐有不祥啊。”
“吉日自有欽天監去選,典禮自有禮部去備。”霍臨語氣不容置疑,“朕要的,是結果,若有人覺得力不從心,現在就可以遞辭表,朕準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禮部尚書和欽天監正使更是冷汗直流,連忙叩首。
“臣等遵旨,定當竭盡全力!”
霍臨冷哼一聲,不再看那些面色灰敗的臣子,直接起身。
“退朝!”
說完,不顧身后一片呼喊,拂袖而去。
散朝后,霍臨轉道去了沈翊養傷的宮殿。
剛走進院門,就聽到里面傳來沈翊那熟悉的聲音,只是比平日虛弱了些。
“哎喲,我的小郡主,你這金尊玉貴的,怎么又跑這來了?我這廟小,萬一再磕著碰著你,臣可擔待不起啊。”
“沈翊,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貧嘴,你看看你這肩膀,流了那么多血,紗布還滲著紅呢!還有,太醫開的藥喝了嗎?苦不苦?我帶了些蜜餞來……”
霍臨腳步頓了頓,挑眉,放輕腳步走近了些,透過半開的窗欞望了進去。
只見沈翊半靠在榻上,左邊肩膀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那雙桃花眼里卻漾著笑意看著明珠。
明珠一邊掏罐子,一邊眼淚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嘴里還絮絮叨叨地埋怨。
“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傷得這么重,嗚嗚……”
沈翊見她哭得可憐,故意逗她:“喲,現在知道心疼了?那之前在宮里,是誰見了我恨不得繞道走來著?”
“你!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個!”明珠氣得跺腳,想把蜜餞罐子砸他臉上,又舍不得,最后只能把罐子往他懷里一塞。
“誰要心疼你,吃你的藥去吧,苦死你算了!”
說完,她轉身就想跑,卻被沈翊眼疾手快地用右手勾住了一小片衣袖。
“誒,別走啊,郡主親手送的蜜餞,臣還沒嘗呢,怎么知道苦不苦?”
明珠腳步一頓,甩開他的手,臉蛋緋紅:“超級苦,我今天就是特意來苦死你的!”
她嘴上兇巴巴的,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沒挪動半步。
霍臨站在窗外,看著里面,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他就說這兩人有問題,果然,患難見真情了吧。
沈翊這廝,受個傷還收買起人心來了,苦肉計用得挺嫻熟啊。
他輕咳一聲,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的兩人嚇了一跳,明珠像只受驚的兔子,彈開一步,臉漲得通紅。
“皇、皇叔……”
沈翊倒是鎮定,隨意喚了聲:“喲,皇上來了?”
霍臨走到榻邊,目光落在沈翊包扎得嚴實的肩膀上。
“死不了?”
沈翊渾不在意的扯出個笑:“死不了,皮外傷,養幾天就好,你就咒我吧,就是可惜了這件新做的袍子,被血染透了。”
明珠在一旁小聲嘟囔:“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袍子……”
霍臨沒接他的話茬,看了眼宮人和明珠,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在殿外候著。”
“是。”宮人們立刻躬身,魚貫而出。
明珠愣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抿著唇也跟著退了出去。
直到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霍臨才重新看向沈翊:“查到了什么?”
沈翊臉上的玩世不恭收斂起來,示意了一下搭在床邊椅背上的那件外袍。
“外袍內側暗袋里,是從那個死士頭領身上搜到的,未來得及細看,但似乎與太后有些關聯。”
霍臨立刻上前,從沈翊指出的地方取出了物品。
里面是一枚燒焦了一半的玄鐵令牌,花紋詭異,并非大梁制式,還有幾封被血浸透,字跡模糊的密信。
霍臨眼神幽深,展開那幾封密信,信上的字跡雖然模糊,但其中幾個關鍵詞和聯絡方式,指向性卻頗為明顯。
果然兜兜轉轉,還是和慈寧宮脫不了干系。
為了那點權力,連勾結外敵、禍亂江山社稷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好個吃齋念佛的太后!
霍臨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凜冽刺骨,如同數九寒天的冰風暴。
沈翊感受到霍臨身上的殺機,壓低聲音,語氣凝重起來:“皇上,這些東西……”
霍臨將令牌和密信仔細收好,放入自己貼身的袖袋中,抬眸時,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幽暗。
“朕知道了。”他聲音平靜,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不過,單憑這些殘破之物,想要徹底扳倒太后,恐怕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