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嬛眨了眨眼，她是在做夢嗎。
這位每次見面，都恨不得讓她削發為尼，滾去抄女德一百遍的小古板，今天居然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主動提議給她封賞？
霍臨眼底也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玩味。
【不容易啊不容易，這臭小子兩眼抹的屎可算是洗干凈了。】
【嘖嘖，有那么別扭嗎，臉都快憋成醬紫色了，說句公道話跟要他半條命似的。】
他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落在霍淵那強作鎮定卻微微泛紅的耳根上。
“哦？”霍臨語調微揚。
“世子今日竟這般通情達理，朕還以為，你又要在朝堂上念經呢。”
霍淵被這話噎得臉色一陣青白，梗著脖子，眼神飄忽不敢看人，只嘴硬。
“功過賞罰，乃朝廷法度，臣只是就事論事！”
他只是給心里那桿律法的天平一個交代而已。
哼，絕非認可她。
姜嬛看著霍淵那副明明想夸又拉不下臉的別扭樣子，也有些失笑。
罵人時候一套一套，夸起人來反而不好意思。
不過能得到傲嬌怪的肯定，她還是很滿意噠。
為了緩和氣氛，也為了滿足一下自己的惡趣味，姜嬛笑瞇瞇地走到一旁，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里面是剛出爐的杏仁酥。
“李將軍遠道歸來辛苦，世子也難得進宮，嘗嘗我新做的點心吧。”
李副將受寵若驚，雙手接過，咬了一口，眼睛頓時又亮了。
“娘娘，您肯定是活神仙下凡！”
姜嬛頗有江湖氣般一抱拳：“謬贊謬贊。”
說完，又拿起一塊杏仁酥，自然而然地遞給霍淵：“世子是嘗嘗，還是潔身自好？”
霍淵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看著遞到眼前的點心，臉上閃過一絲掙扎。
可紅燒肉的香氣不合時宜的從回憶里飄出來，逐漸凝成實質。
像幽靈般拿著刀威脅他，此等美食，你不吃我就撕票！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的紅燒肉心魔，在誘人的點心驅動下，略顯僵硬地接了過來。
“偶爾破戒罷了，只是偶爾！”
他還要挽尊，說完便小口品味著。
酥脆掉渣，杏仁香氣濃郁，甜度恰到好處。
好吃到沒話講。
他默默咀嚼著，緊繃的嘴角都柔和了一絲絲。
姜嬛和霍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霍臨故意咳了一聲，拉回話題：“既然世子也認為當賞，那依你看，賞什么為好？”
霍淵正沉浸在點心的美味中，聞言差點噎住，慌忙咽下口中的食物。
他瞥了一眼點心碟子，又飛快地移開目光。
“……臣以為，可給予莊妃娘娘一個更體面些的封號，以彰其功，亦合禮制。”
他說完，立刻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要不是這弩機太好用，這點心太好吃，自己才不會徇私！
該死的……好想再吃一百口……
霍臨眼底笑意更深，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嗯，那朕就考慮考慮。”
【眼睛都要掉到杏仁酥里頭去了，沒見過比朕還饞的。】
霍淵得了皇上這句準話，又見姜嬛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臉上那點不自在更濃了。
他猛地站起身，硬邦邦地丟下一句：“皇上既已決斷，臣便不多言了！臣告退！”
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御書房，連禮數都忘了周全，背影都透著一股僵硬。
而李副將此時開了話匣子，哪里肯走，當即同姜嬛攀談起來。
“娘娘，末將斗膽，還有幾個關于弩機使用和保養的問題，不知能否向娘娘請教？”
姜嬛大方地點頭：“李將軍不必客氣，但說無妨。”
“多謝娘娘！”李副將來了精神，往前湊近一步，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
“娘娘，這弩機連發雖快，但箭匣卡扣處有時在疾行顛簸中會有些許松動，不知可有加固之法？”
“這弓弦張力，不同臂力的軍士使用時，調整起來頗為耗時……”
“還有……”
他問得極其詳細專注，眼神灼灼地盯著姜嬛，恨不得拿個小本本當場記下來。
姜嬛聽得認真，根據自己的理解和前世零碎的記憶給出建議。
“卡扣處或許可以加個小小的簧片增加韌性……”
兩人討論得投入，一時間竟有些忽略了旁邊的霍臨。
霍臨起初還端著茶盞，面帶微笑，一副為姜嬛驕傲表情。
但漸漸地，他看著李副將越湊越近，問題越來越多，眼神越來越亮，幾乎要把整個人都貼到姜嬛面前去了，那嘴角的笑意就慢慢淡了下去。
【哎哎，十萬個為什么嗎，還問個沒完了？】
【弩機的事情，工部那些工匠不也能解答嗎？】
【站那么近做什么，軍營里沒學過規矩嗎！】
霍臨放下茶盞，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正說到興起的李副將頓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一眼皇上，卻見霍臨又神色自若地端起茶盞，低頭輕呷一口，仿佛只是隨意潤了潤喉。
【朕的暗示收到了嗎，收到了就趕快告退吧。】
可李副將一個糙漢，哪里懂他的言外之意。
只覺得霍臨沒打斷，那就是默許。
便愈發熱情地轉向姜嬛，聲音洪亮地繼續講起軍中機械的妙處。
霍臨的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面上波瀾不驚，喉間卻滾了滾。
【豈有此理，既然無視朕！】
【今日這茶水怎么回事，怎么酸的掉牙！】
這心聲醋醋溜溜，委委屈屈，但姜嬛此時正努力回憶著機械原理，沒太留意。
直到霍臨忍不下去，眉頭蹙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咳...咳！”
姜嬛和李副將同時看向他。
“皇上嗆到了？”姜嬛眨了眨眼。
“要不要末將喊太醫！”李副將連忙轉身要跑。
“不必。”霍臨差點沒被這兩直男直女氣死，但面色依舊波瀾不驚，語氣倒是冷了幾分，頗有點咬緊后槽牙的意味。
“朕是想說，李將軍對弩機之事當真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啊，不如叫工部侍郎把位置讓出來，請將軍去主持大局。”
李副將半句反話沒聽出來，甚至挺起胸膛，朗聲道：“皇上圣明！能得皇上如此看重，實乃末將的福分，不過末將是個粗人，工部侍郎之位給末將實在不妥！”
霍臨：……
【好，很好，還挺會說。】
【真傻假傻，弄得朕都沒脾氣了。】
姜嬛這回算是聽見霍臨這瘋狂刷屏的醋意了，她眼波微動，連忙垂下眼簾。
想笑，但要憋住。
人家李將軍眼里明明只有弩機，可能連她長啥樣都沒記住。
就算非要和她扯上點關系，那也只會是哥倆好、拜把子的關系。
霍臨見姜嬛肩膀微抖，似乎是在忍笑，心里更氣了。
【她還笑！她居然還笑！沒看到這愣頭青都快貼到她身上了嗎！】
【不行，得想個法子把這小子支遠點。】
霍臨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了敲，語氣聽不出喜怒。
“好，那朕就交給你另一個任務。”
李副將眼睛一亮：“皇上請吩咐！”
霍臨慢條斯理道：“你去工部，把方才同莊妃娘娘談過的關于弩機的細節事項，與工匠逐一核實探討，再記錄成冊，務必詳盡。”
李副將聞言，更是激動：“末將領旨，謝皇上恩典，末將這便去。”
他像是得了什么美差，興沖沖地對著霍臨和姜嬛各行一禮，轉身大步流星地就走了，背影都透著股干勁。
姜嬛：……
這就……打發走了？
霍臨看著李副將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滿意地收回目光。
【總算走了，工部那幫老工匠夠他纏三天的，看他哪還有空往宮里跑。】
他一轉頭，就對上了姜嬛那雙含著戲謔笑意的眼睛。
“你聞到了嗎？”姜嬛忽地在空氣中嗅嗅，一邊嗅一邊湊近。
“好大一股醋味啊……嗯，你這兒最酸！”
霍臨被戳穿心思，伸手將人攬到身邊。
他耳根微熱，但面上卻繃得住：“……是今日這茶酸。”。
姜嬛哭笑不得的歪歪頭，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是是是，皇上最是深明大義，體恤臣工，絕不是因為人家多問了我幾個問題，嗯？”
霍臨捉住她作亂的手指，低頭看著她的笑臉。
那點因為李副將而產生的微妙醋意早就煙消云散，心里軟成一片。
他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說起來，這位李副將，年輕有為，性子雖直了些，倒也是個可造之材。”
姜嬛靠在他懷里，點點頭附和，差點又要笑出聲。
“嗯，是挺實在一人，害得你陰陽怪氣都沒用武之地。”
霍臨又好氣又好笑，把玩著她的手指，狀似無意地提起：“他家中尚未娶妻，又與明珠年紀相仿，你覺得朕讓他和明珠多接觸接觸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