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谷前。

    張慕跪在獄主面前，面懷愧色無比悲痛道：“獄主，小兒受人蠱惑，張慕教子無方，驚擾謫仙，罪該萬死！”

    “你可知張揚近來與誰接觸較多？”獄主負手站著，面色如霜，聲音低沉。

    “不知！”張慕羞愧道。

    “如此，死無對證了。”獄主道。

    “唉……”

    張慕深深嘆氣。

    “你退下吧，仙劍榜還是由你主持。”獄主說道。

    “是。”

    張慕起身，滿是愧疚看了獄主一眼，其神態蕭索，仿佛一下子老了幾歲。

    他走之后，獄主回身問沐大瀧：“張慕喪妻之后，近來一些年，對你是不是還不錯？”

    “如實回答？”沐大瀧問。

    “當然。”

    “他有愛慕之意，但我拒絕了。影響不好。”沐大瀧抿抿嘴，“而且他這人，總感覺內心太復雜，我不太喜歡。”

    “嗯。”獄主點了點頭。

    “爹認為他不太對勁？”沐大瀧細心問。

    “無所謂。”獄主回望墟谷，目光深沉道：“劍墟雙生劍謫仙，牛鬼蛇神急著出來爭相斗艷，然最終之果，握在兩位劍謫仙手里。勝負決出之日，每個人都需要承受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后果。”

    “我們也會，對吧？”沐大瀧幽聲問。

    獄主笑而不語。

    ……

    謫仙宮。

    轟！

    那黑色宮殿上空，紫黑色劍云覆蓋，四周乾坤空間震蕩，頗有世界生滅之奧義。

    一聲震響，謫仙宮大門打開！

    一位身穿紫黑長袍的少年從中踏步而出！

    他一身劍氣翻滾，身邊空間扭曲，一道道空間劍氣環繞，行走之間，連地面的青石板都在自動崩裂，被空間力量撕裂為齏粉。

    “恭喜凌謫仙，神功大成！”

    枯玄帶著風云霜三位劍墟老祖，深深躬身，雙眼之中滿是贊嘆、敬佩之色。

    “凌謫仙，這是一日破了幾重？”枯玄那狹小的雙眼之中，泛著光芒。

    “你猜？”凌塵松動了一下筋骨，身軀發出啪啪之聲。

    “真仙之造化，我等粗淺凡人哪里敢罔測？”枯玄輕笑道。

    凌塵亦笑了一下，爾后說道：“不得不說，你們給的‘鎮元丹’效果確實不錯，若還能再來一些，我可加速完成凡塵八境之修行，省去不少麻煩。”

    “還來一些？”枯玄低頭道：“鎮元丹乃是‘鎮星級’丹藥，此前劍墟所有的存貨，已經都獻給凌謫仙您了。”

    “是么？云謫仙那邊沒拿一些？”凌塵淡淡問。

    “我們下手比獄主快。”枯玄微笑道。

    “哦？那云謫仙恐怕會不高興了。”

    凌塵嘴角微微挑起，頗有一些戲謔之意，仿佛有了一個精致的玩具，前行之路，忽然顯得有挑戰性一些。

    眾人聞言，也莞爾笑起。

    笑完之后，枯玄忽然道：“凌謫仙，我們永生劍獄第一煉丹師‘杜仲元’，能煉出鎮元丹，我這便去讓他快馬加鞭，爭取在仙劍榜期間，送出新的鎮元丹來。”

    “杜仲元，是你們的人么？”凌謫仙問。

    “此人孤僻、不擅社交，性情古怪，故而分明有劍墟老祖之實力，卻仍是太上元老之職，不算我們的人。不過，我有一孫女是他弟子，向其學習煉丹術。”枯玄說道。

    “去。”凌塵道。

    “是！”枯玄看向風云霜三人，道：“仙劍榜列名馬上開始，你們三位送凌謫仙。”

    “凌謫仙，請！”

    風云霜三人點頭。

    凌塵嗯了一聲，走到了白無缺面前！

    “凌謫仙……”白無缺深深低頭。

    凌塵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樂道：“劍奴，接下來把眼睛睜大，慢慢品味什么叫做因果報應。”

    ……

    太上峰！

    此乃劍墟最為雄偉的劍形山峰，就在墟谷之前。

    此峰巨劍擎天，威嚴大氣，乃是劍墟最核心的傳承之地，也是仙靈之氣最為濃郁之地之一。

    劍墟太上元老，都會在此傳道受業！

    能上太上峰的，都是太上弟子，這已經是劍墟六級弟子中的最高級，絕對是云端之上的劍道天才。

    目前劍墟的太上弟子，基本都是劍墟高層子嗣，其中最低等的白無缺，家里都有一個峰主級的爺爺。

    在太上峰頂部，有一座‘丹元閣’！

    這正是永生劍獄第一煉丹師杜仲元的居所，亦是其傳道之地。

    這一日正是仙劍榜的日子，杜仲元一共收有五位太上弟子，都早早起身演練丹道，而杜仲元十年如一日般細心指引，一絲不茍。

    劍墟乃傳承之地，一般來說，只有成為老祖才不用收徒傳道。

    而這杜仲元其實也很年輕，是一個中年人，稍微有些枯瘦，須發較長，穿著簡陋，顯得很安靜。

    “今日先到這，去參加仙劍榜吧。”杜仲元起身說道。

    “謝師尊！”

    五位太上弟子，都是劍墟高層子弟，穿著得體，形貌俱佳，英氣逼人，家世的底蘊在他們臉面的自信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站起身來，準備告退。

    就在這時，杜仲元忽然開口道：“最近幾日，關于云謫仙詭妖劍魄之事，傳得沸沸揚揚，此事水很深。你們別參與其中，以免引來禍患。”

    “師尊，請問你的意思是？”五個弟子中，居中有一位藍衣少女，她相貌嬌美，歲數不大，眼里光芒略有陰郁。

    “自古以來，詭妖劍魄的上限是天權級。有人暗中推動反智風潮，故意抹黑云謫仙，我門下弟子不可參與。”杜仲元聞言說道。

    不管他們出身如何，只要在杜仲元這邊學習，他是要負責的。

    在劍墟，師徒關系的神圣性，和家世關系相當。

    聽聞杜仲元的話，左右四位年長一些的弟子都低下頭，面色有些古怪。

    而那中間的藍衣少女卻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杜仲元道：“師尊，一直以來，枯雪都非常敬重你，而你今日之言，是我唯一不同意的。”

    “哦？”杜仲元沉靜看著她。

    “師尊，是不是有人逼你洗白云謫仙？如果是，你就眨眨眼。”枯雪問。

    杜仲元聽聞此話，搖了搖頭。

    年輕人一個個義憤填膺，都當自己是大聰明，結果被人當狗一樣耍。

    “去吧。”

    杜仲元擺擺手，已不想多說，轉身就遁入黑暗之中。

    五位太上弟子抿抿嘴，轉身往后而去。

    路上，枯雪忽然冷笑了一聲：“杜仲元這老狗，不知道收了那云謫仙多少錢，連這話都敢說出口。”

    “世態炎涼，唉。”

    “受苦的還是普通弟子。”

    “這世道，說句真話都要被禁言，太黑暗了。”

    他們搖頭，目光里滿滿都是對劍墟未來的焦慮，滾燙的內心里滿是對這劍道傳承之地深深的厚愛，以及對底層劍修深深的同情。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被人牽著鼻子走。

    枯雪很滿意自己對四個師兄師姐的‘洗腦’。

    她一副非常理性的樣子，道：“有一說一，哪怕只論人品，那假仙都比真仙差了十萬八千里。別杠，杠就是你對。”

    “枯雪師妹，不管怎么說，這次仙劍榜，假貨都會顯形。”

    五道御劍騰空而起，飛向天際！

    而與此同時，數十萬御劍橫空，從劍墟四面八方而起，都去往同一個地方！

    那就是，仙劍榜！

    ……

    嗡嗡！

    云逍從墟谷出發，在沐大瀧的貼身護送下，亦朝著仙劍榜的方向而去。

    沐小瀧也是參戰者，自然一路隨行。

    她明明是帝釋定境，卻非得說自己御劍太慢了，要搭神仙哥哥的御劍。

    不但要搭，還非得要站前面！

    這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她嬌憨可人，還懂撒嬌，軟萌軟萌的，云逍也就由著她去了。

    要是長得丑還撒嬌，早讓云逍踢飛了。

    “好快！太快了！”

    “人家站不穩！”

    “神仙哥哥，快摟著我……”

    懷里小姑娘鬧來鬧去，云逍只能單手抱著她，御劍橫空，姿態瀟灑。

    “小瀧，你真的喜歡我？”云逍在她耳邊問，雙目卻深遠看著前方。

    “世間女子，誰能不愛真仙呢？小瀧夢里，都全是神仙哥哥。”她倒是大膽的姑娘，從一開始就不藏著，把自己的愛慕表達得清清楚楚。

    這倒也是一種有趣的真性情。

    “你想與我，同走一條仙路？”云逍問。

    “當然想啊，可是……感覺沒辦法實現呢。”沐小瀧微微低頭，眼中多少有些猶豫。

    “確實沒辦法，可能是因為我喜好獨行，不受塵緣拘束。”云逍道。

    “那你有過喜歡的人嗎？”沐小瀧緊張問。

    “多了去！”云逍樂呵一笑，“有一個姑娘，我倒是想帶著她，可她愛好安寧，不愿隨我流浪。還有一個姑娘，我也想過和她一路走下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變成了一塊石頭……”

    “啊？你這些話，聽起來好渣啊。”沐小瀧咋舌，然后又補充一句：“不過，我還是好喜歡。”

    “所以，緣分的事，都交給命吧。”云逍道。

    “反正不管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我都是神仙哥哥的顏狗……咳咳。”

    沐小瀧得知云逍要的是金泉酒而不是她母親，心情早就好了。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便知道容貌對一個人而言，根本不重要。”云逍說道。

    “那你會娶不好看的嗎？”沐小瀧瞪眼問。

    “……不會。”云逍尷尬道。

    “那不就是了？你才大我兩歲，就裝老氣橫秋，哼。”沐小瀧一臉鄙視之余，又悄悄往云逍懷里挪了一下，低聲道：“你在金丹池里沒看清楚嗎？人家遺傳好，可不小了！”

    云逍：“……”

    沉默間放眼望去，前方仙劍榜如同一座劍峰，高聳入云！

    “小瀧，列榜規則是什么？”云逍問。

    “就是打唄。”沐小瀧愿意和他說話，不管說什么，她都是興致勃勃。

    “怎么打？”

    “很簡單，從頭到尾的淘汰戰。”沐小瀧道。

    “具體呢？”

    “之前不是預報名了嘛？然后長輩從所有報名者當中，選出四千零九十六人，如此進行十二場兩兩對戰，可決出最后仙劍榜第一！長輩再根據表現，投票排列出仙劍磅單前一百。”沐小瀧道。

    “那挺簡單。總而言之，隨機對手，十二場打完就結束了。”云逍喜歡這種賽制，比天界第一仙戰要簡約粗暴一些。

    “也不算隨機，為了避免種子選手過早碰上，整個對戰序列一共把弟子預先排列出了十六個檔位，每個區間內的都有各級別檔位的小輩劍修。比如說我，因為年紀還小，所以暫時被歸列為第七檔。”沐小瀧解釋道。

    云逍參加任何比賽，從不關心第一之外的事。

    所以，到底是隨機還是區間分檔，對他來說沒有意義。

    他只需要記住，連贏十二場就完事就行了！

    “我是第幾檔？”云逍隨口問。

    “這次仙劍榜對戰序列和以往不同，第一檔只列了兩個人。”沐小瀧笑瞇瞇道。

    云逍懂了。

    他和凌塵，哪怕境界不高，但也有了超然地位，直接被列為唯二的第一檔！

    “是不是說，我要和他碰上，只有一種可能？”云逍問。

    “對，在決戰！在這之前，你們任何一人掉隊，就不會有劍謫仙的對決了，那挺丟人的！”沐小瀧撇嘴道。

    “嗯！”

    觀眾喜歡看強強對決的橋段，這樣的安排，算有點意思。

    為求相遇，兩人都得過關斬將，在自己半區笑到最后！

    “永生劍只是天賦層面的測試！仙劍榜，才是檢驗真正戰力天賦的時刻！”沐小瀧道。

    今天若是輸了，那就真的被徹底比下去了。

    劍謫仙這身份，帶來的不只是寶貝、資源，還有恐怖的精神重壓！

    加上那些沸沸揚揚的抹黑，只有沐大瀧他們知道，云逍此刻的壓力到底有多大。

    然而讓她們母女鎮定的是，云逍到此刻為止，仍然風輕云淡、無欲無求，仿佛是事外之人。

    他還隨口問了一句：“一共十二場淘汰戰，從四千多人戰到一個人，一共持續多長時間？”

    “一天，共十二個時辰，每一個時辰一輪戰斗，單個時辰內，誰越早解決戰斗，休息時間就越長。”沐大瀧在旁邊回答道。

    “行，那你們為我選個安靜的休息之地，我每場打完都要修行。”云逍道。

    “神仙哥哥，何必急在這一時半會？間歇期不如放放松，讓小瀧給你捏捏肩？”沐小瀧嘟嘴問。

    “一時半會？”

    云逍笑而不語。

    一夜消化，赤月吃的一萬仙玉快到了出爐的時候了！

    一輪一個時辰，對沐小瀧來說是一時半會，對云逍來說，那可太久了！

    說到這里，那人聲鼎沸、氣浪排山倒海的仙劍榜，終于到了！

    放眼望去已經有數十萬人御劍橫空！

    就在天上觀戰！

    而且來人還會越來越多。

    這些沒有座位的，要么是普通劍宗、要么是普通弟子。

    云逍放眼望去，只見前方有一根金色的天柱，它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閃光，其上去年的仙劍榜已經撤去，新的榮耀虛位以待！

    而在這金色天柱下方，一共有兩千多個金色戰臺，每一個戰臺都有法陣保護，也有專門的劍宗駐守。

    一些強強對決，可能會由峰主、太上長老專門駐守。

    “這場地，倒是比天界第一仙戰要大上十倍！”

    剛來這里，那種肅殺、鋒利、狂野的斗劍氣氛就來了。

    數十萬劍修，目光深沉，眼中劍氣飛舞，心中激動萬分。

    不少參戰劍修已經抵達，正在張慕那邊領取序號牌，確定自己的參戰區間！

    氣氛肅冷！

    “云謫仙到了……”

    忽然有人說了一句，這仙劍榜下火熱的氣氛，忽然變得詭冷、陰沉了起來。

    好像有一張遮天黑暗大手，蓋在每一個人的頭頂上，讓人們心情都壓抑了起來，面色變得慍怒而陰郁。

    “好家伙，我這是大反派出場了？”

    云逍一眼就掃到了無數五味雜陳的目光，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