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妍垂下腦袋,喃喃:“我只見過她一次……那一次她還戴著墨鏡和口罩,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我根本看不見她長什么樣子。”
時知渺皺眉:“身高、體型、給人的感覺呢?”
“高高的,瘦瘦的,感覺……好像也有病,哈哈哈……”薛昭妍又莫名其妙笑起來,時知渺抿唇:“有沒有聯系方式?”
“沒有。我們只見過那一次,也只聯系了那一次。其他時候,都是她的手下聯系我的。”
時知渺思維飛速運轉,先確認一件事:“她的手下,是不是早就找到了你,但沒有立刻救你出地下室,而是跟你說再等等,等到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再救你出去,而那個時機就是慶功宴?”
“對。”薛昭妍證實了他們這個推測。
時知渺轉頭看向那面單向玻璃,和外面的徐斯禮視線交匯。
徐斯禮眉頭皺起,面色沉凝,兩人心中都是同一個疑問——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藏在陸錦辛身后,心思縝密,手段陰毒,目的顯然不僅僅是商業競爭那么簡單。
這時,有領導過來找徐斯禮,徐斯禮便讓余隨看著,自己跟領導走開幾步去說話。
薛昭妍這里已經沒什么好問了,審訊室內的警察也把剛才那些對話都記錄下來了,可以作為呈堂證供。
時知渺轉身,準備離開審訊室。
但就在她的手握上門把時,身后卻傳來了薛昭妍神經質的笑聲:“時知渺,你是怎么猜到花盆的?”
時知渺腳步一頓。
薛昭妍的聲音像毒蛇吐著蛇信子,幽幽地傳來:“是因為……我也用花盆,奪走了你的孩子,所以你就想到我的女兒也應該是死于花盆之下?”
時知渺一下攥緊門把手,轉身看她:“也是這個女人告訴你,我懷孕的事?”
“是啊。”
薛昭妍笑著說,“不然,我怎么會行動呢?時知渺,我的女兒死了,我的生活毀了,而你卻懷了孕,你的生活即將迎來新生……你要我怎么甘心?”
原來如此。
整件事的時間線就是——薛昭妍在國外得知薛芃芃受虐待,于是回國帶走薛芃芃,結果薛芃芃意外身亡,隨后她從神秘女人的口中得知時知渺懷孕的事,喪女之痛疊加新仇舊恨,她就徹底走火入魔。
薛昭妍不再歇斯底里,轉而變成一種深入骨髓的幽冷嫉恨:“所以,你別怪我對付你,要怪,就怪為什么我這么不幸,而你卻那么幸運。”
“明明我們是一樣的人,都是從小悲慘,可我沒有一點希望,你卻能進入徐家,擁有別人夢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東西。”
“你要知道,享受了什么樣的福氣,就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這很公平。”
最后,她還盯著時知渺,一字一句道,“你們找到了芃芃的遺體又怎么樣?證明了芃芃不是被害死的又怎么樣?肖達明因你而死是事實,你洗不白,也脫不了罪。”
“時知渺,我在牢里——等、你、來。”
時知渺本來是沒什么表情的,但聽到最后,也想笑一笑,她幸運?她享受了福氣?
是父母雙亡,家破人亡的幸運和福氣嗎?
荒謬。
可笑。
時知渺連回頭再看薛昭妍一眼都覺得多余,直接擰開門把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門外,她只看到余隨,時知渺略微松了口氣——薛昭妍最后那幾句關于孩子的話,沒被徐斯禮聽見就好。
余隨的表情有點懵:“知渺,她說你……”
“噓。”時知渺抬手抵在唇邊,做了個保密的動作。
余隨垂下眼思考,然后就想明白這個孩子是什么時候沒的,頓時嘆了口氣。
徐斯禮跟領導談完話,走回來:“怎么?”
時知渺搖頭:“那個神秘女人,陸錦辛應該知道是誰,否則他們沒辦法配合得這么好。”
徐斯禮頷首:“查。”
·
至此,薛昭妍指控中關于薛芃芃死亡的部分被徹底反轉。
她利用女兒的死亡編織謊言、煽動輿論,試圖將臟水潑向徐斯禮和薛家,其行為已經構成誣告陷害罪,并且嚴重擾亂社會秩序,被正式收監,等待提起公訴。
可就像她最后那句陰魂不散的詛咒一樣,即便薛芃芃的真相得以澄清,籠罩在徐家和時知渺頭頂上的陰云卻依舊濃重,并未散去。
就在輿論因為薛芃芃死因反轉而稍稍平息,眾人以為能暫緩一口氣時,兩天后,數輛警車停在了徐家老宅門口。
針對四年前肖達明死亡一案,經有關部門審查,認為存在需要進一步厘清的疑點,正式立案調查,作為當時的主刀醫生,時知渺需要去警局配合調查。
時知渺早有心理準備,她換了一身簡單的衣服,在徐斯禮緊繃的神色,和徐家二老焦灼的目光中,跟著前來執行的警務人員,坐進了警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窗外天色陰沉,烏云壓境,山雨欲來風滿樓。
時知渺被帶走的當天傍晚,正式拘留的消息便傳了回來。
老宅客廳里,人群匯集,但無人說話,氣氛降至冰點。
窗外暮色四合,濃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地壓在屋檐,醞釀著一場遲遲未落的暴雨。
徐斯禮背對著眾人,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他望著沉寂的庭院,指間夾著的煙已經積了長長一截灰燼,但他始終一動不動。
沙發上,徐庭琛和梁若儀并排坐著,兩位歷經風浪的長者此刻也是眉頭深鎖。
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陸山南面容冷峻,對面的余隨也是眉頭緊擰。
最為焦灼的當數陳紓禾,她受不了這種沉默了,直接開口:“不是,你們在等什么呢?!渺渺怎么能被拘留呢?拘留所那種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我們得馬上把她保釋出來啊!”
余隨語氣無奈:“這個案子,輿論關注度太高,社會影響太大,辦案機關迫于壓力,幾乎不可能批準保釋。”
陸山南冷聲:“你們從一開始就不該讓她被帶走。把她送出國暫避風頭也好,動用關系將案子壓下來也罷,總之都不能走到立案階段。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
徐斯禮依舊看著窗外,連頭都沒回,對他那句針對的言語也無動于衷。
余隨嘆了口氣:“陸先生,這不是護不護的問題,是知渺自己要求的……”
“她要求你們就由著她任性?”陸山南說,“你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人進去之后要面對什么?你們怎么能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陳紓禾抓頭發:“渺渺自己想做的事情誰能攔得住?而且你讓她像逃犯一樣東躲西藏,她寧愿堂堂正正地承擔后果,哪怕結果是坐牢。”
“承擔后果?”陸山南扯了扯嘴角,“真到了那一步,后悔就來不及了。”
“說夠了沒有?”
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不高,但壓過了所有的爭執。
徐斯禮轉身,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動作慢條斯理,然后抬起眼皮,那雙深邃的眼眸凝結了寒冰,落在陸山南的身上。
他沒有動怒,臉上什么沒什么表情:“陸山南,你以為你是誰?以什么立場在這里指手畫腳?”
“不值一提的愛慕者?還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永遠不在場的所謂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