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慕容深前世與她結為眷姻，又想起阮凝玉過去在夢中說過的夢話，午夜夢回的幻影，無一不是還在念著她的前夫，念及此，謝凌渾身發冷，千百種滋味涌上心頭。
每當慕容深出現的時候，阮凝玉就跟失了魂魄似的，謝凌便渾身不舒坦，可他當時并沒有想這么多。
男人的大掌此刻正放在她纖薄的背上，滾燙得像塊鐵。她宛若一株垂絲海棠，在狂暴的風雨中枝搖葉顫，幾近摧折，喘息不勻。
謝凌強取豪奪她便罷了，算她倒霉被他捉到，可這個時候謝凌為何要無緣無故地提及慕容深來？而她更惱的是謝凌這番強迫的作為。這些種種，令她口不能言。
阮凝玉已經很久沒想起慕容深來了。
慕容深于她而言，不過是今生的過客，她只盼著他好。
想到萬意安的病逝，她到現在還會流淚。
“說話。”
謝凌想聽她親口說出，呼吸噴灑在了她的肩窩。
阮凝玉緊咬著唇，頭發凌亂，可她越是這般倔強倨傲的神情，反倒愈發激起人心底那股想要將她徹底征服的欲望。
見她沒了力氣，謝凌一把撈起她，見她閉著雙眼與唇的一臉“死”樣，心里惱恨，便撬開了她的唇。
阮凝玉哭得聲嘶力竭，她被綢帶蒙著眼，什么都看不見。
然一刻鐘后，便匆匆了事。
阮凝玉在床榻上氣得渾身發抖，臨著街，窗戶大開，對面樓閣上的人一瞭望便可以隨意窺到，謝凌怎么能這么對她！
謝凌畢竟未經人事，過去只在書房苦讀圣賢書，于風月一道渾如木頭，對此等事涉及不足。最重要的是，向來沉穩如磐石的他，竟在此時多了幾分少年心氣，沖動、急躁、生澀、兇猛……
阮凝玉蓄了太多的淚水，哭得睫毛都濕了，身上的衣裳布料亂得厲害，此時她躺在榻上，楚楚可憐，謝凌縱有萬般火氣，瞧著如此情形，也退了一半。
眉眼上的綢帶松開了，隱約進來微弱的光線。
荒唐過后，阮凝玉感覺到謝凌那微涼的手指碰了自己，在她恍惚的時候，謝凌便已用絹帕把她擦了干凈，他擦得很細心。
阮凝玉能敏銳地感覺到，謝凌狂躁與苦悶在結束后得到了平息。
等她回神時，便聽到了屋里的水聲。
終于掙脫束縛，阮凝玉一把扯下蒙眼的綢帶，卻發覺屋內的窗牖不知何時早已緊閉。
光線晦暗，四周一片沉寂。
阮凝玉怔住，接著便緊抿著唇。
而謝凌此刻正立于盆架旁，垂眸凈手。
阮凝玉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穿戴好衣裳后，眼神恨不得將他給活剜了，他明明有關窗，為什么不告訴她！讓她適才誤會了這么久！
更沒想過有一日，她自己這樣的人，竟讓謝凌破了戒。
她竟讓謝凌做出這等事來，著實令人難以想象。可他終究還是對她做了。
若是被謝府老太太那幫人，或者是被京城里擁護崇仰著謝凌的那些文人知道了，他們噴出來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此刻見謝凌在那細細濯洗，將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凈。
阮凝玉整理好了衣裳，沒忍住惡念頓生，勾唇嘲諷他：“沒想到學識淵博的謝大人，床事竟這般不行。”
她心頭本就有怨氣，眼里還含著水霧，此時恨不得發泄一通了事，故此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阮凝玉說的也不是氣話。
謝凌雖然年紀不小了，可他畢竟是初嘗云雨。
男人的頭一回一般都極短暫，技術也有待商榷，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阮凝玉卻偏要仗著謝凌對此道一竅不通，刻意出言相激。
她便是吃準了他懵然不解，才敢這般放肆。
在她大膽的話語下，謝凌的臉色終于多番變化。
他仔細辨別著她適才的話。
那常年毫無波動的墨眉，竟輕輕一擰。
他抿緊了唇。
謝凌緊盯著那張即使密謀私奔，卻依舊讓他動心的皮囊，“你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
阮凝玉心里帶著恨，斬釘截鐵：“沒有。”
謝凌凈手的動作倏然停頓。
水珠順著他的指節滴落，在寂靜的室內敲出清響。
謝凌的唇抿得更直了，他目光犀利，陣陣射來。
明知道謝凌被她的話激得面色墨黑，阮凝玉卻當做沒看到，反正他縱是聽出來了，也不會真的與她計較。
眼見他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盯著她，阮凝玉絲毫不帶怕的，就這樣惱恨地對視著。
大抵世間男子皆難容這般羞辱，縱是清雅如謝凌，亦不能免俗。
他對著她冷嗤一聲，隨手將絹帕擲回銅盆，濺起一片水花，旋即朝她步步逼近。
謝凌：“再來一遍。”
他的臉色冷而嚴肅。
阮凝玉唇邊的笑意倏然僵住，他好像是認真的。
謝凌卻在腦中不斷回味著她適才的話。
他行至榻前，俯身捏住她的下頜，目光里凝著冰碴，恨不得將她吃了，“既你這般精通此道，不如親自來教教我？”
謝凌眸里欲意未消，甚至比一開始還要的濃稠。
阮凝玉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她忘了，嘗過禁果的男人終究是與沒動過真格的不一樣。
前者，是會食髓知味的。
這個認知讓她心底陡然一寒。
而謝凌已俯身逼近，指尖撫過她微顫的唇瓣。
阮凝玉偏過了頭，適才他的兇狠令她現在都記憶猶新。謝凌雖然笨拙生澀，可她并非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男人技術上欠缺，但硬件上卻是很行的，當然，這句話她不可能會對他說出口。
“適才…我只是同你開玩笑的……”
開玩笑，若她不求饒，難不成還要被他上第二回不成？
然她求饒為時已晚。
謝凌眼底翻涌的暗色，分明已是食髓知味后的貪饜。
他想起先前與她有過糾纏的那些男人，不知她是否曾荒唐到那般地步，才共同造就了她對床笫之事的熟稔，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驟然噬咬他的心口，僅僅是這樣一想，便足以誅心。
阮凝玉在他懷中不斷掙扎扭動，可謝凌卻像是鐵了心要給她個教訓，他聲音泄恨般，“嫻熟不嫻熟，次數多了，自然便能領悟。”
阮凝玉的捶打推拒在他胸前，只如蚍蜉撼樹。
然，就在她捶打他最激烈的那一刻時，身上的男人忽然卻停了下來。
謝凌忽然便失去了所有的欲望：“慕容深是你前世的夫君，對么？”
這句話，令阮凝玉腦袋空白，瞳孔驟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卻只能接受著謝凌冰冷的審視。
他怎么會知道？
他怎么會知道前世的事情？
阮凝玉喉間像是被什么堵住，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她驟然失色的面容，謝凌何等敏銳，瞬間便已明了。書瑤那些夢境是真的。
“表哥怎么會知道？”阮凝玉臉色一點點變白。
但看謝凌那涼薄的目光，顯然，他只知道個朦朧大概。
眼見阮凝玉緊緊抿著唇，一個字都不愿吐露。
謝凌幫她整理著胸前散開的衣襟：“怎么，不愿意說么？”
阮凝玉更是沉默，她牙齒打顫得厲害，又害怕謝凌會知道前世的所有事情。
謝凌抬手，將她鬢邊散亂的碎發輕輕別至耳后。動作間帶著一絲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怔忡。他從未想過，自己身邊竟會出現一個歷經兩世輪回之人，他向來最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在了她的身上之后，他竟心疼起眼前這個柔弱又堅強的姑娘起來。
她從鬼門關爬回來兩世，經歷生死，背負著過往，這一路走過來，這個小姑娘該多迷茫，多害怕？
他開始心疼阮凝玉。
但被欺瞞的震怒與痛楚，還是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謝凌又想起阮凝玉先前去寺廟，頭一件事便是為慕容深祈福，求菩薩保佑他身體康健。他當時在寺中因著一絲好奇，偷看了她寫下的許愿牌。那一刻，他只覺有毒箭穿心而過，鮮血汩汩涌出，痛徹心扉。
謝凌心里堵得難受。
他如今更害怕的是阮凝玉和慕容深相認，那么真到了那個時候，她心里哪里還有他的一點位置？
眼見阮凝玉的頭低了下去，手指因為恐懼正在顫抖。
謝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輕輕撫摸著她微涼的臉頰，薄薄的一片眼皮輕垂，“既然不愿說，那便算了。”
謝凌抬起了她的下巴，“你且告訴我，可曾與他相認過？”
阮凝玉感覺到，謝凌撫摸她臉蛋的力道忽然加重，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了幾道微紅印子。
她覺得自己看錯了，她適才在謝凌眼中看到了一絲掩藏不住的殺氣。
怎么可能呢？
就為了這點事，謝凌想殺了她？
更讓她驚訝的是，謝凌竟平靜地接受了她轉世歸來的事實。
阮凝玉看了他一會，偏過了臉，“沒有。”
謝凌：“沒有騙我？”
“沒有。”
“好。”
有這么一句話，便夠了。
阮凝玉還是不知道謝凌究竟想干什么，他不知道從哪知道了她的過去，可奇怪的是，他好像一點都不好奇她的過往。
她本以為他會問她和慕容深前世的糾葛，謝凌也沒有問。
謝凌是覺得沒必要問。
既然她與慕容深上輩子結為夫妻，那定然是真切地深愛過，否則的話阮凝玉轉世歸來也不會出手扶慕容深一把。
他不愛聽她前世和慕容深有多么恩愛，不想知道他們的海誓山盟。
總有一日，他會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這一路是怎么走來的。
他可以不去計較她和別人的琴瑟之情。
但他唯有一個要求。
她往后的路，他陪著她走。
阮凝玉的發髻早已散亂不堪，謝凌抬手，取下了那根苦苦支撐的玉簪。霎時間，她滿頭青絲如瀑垂落，帶著微涼的觸感，輕輕滑過他的指尖。
阮凝玉青絲披散肩頭，顯得她那張臉素得更艷了。
謝凌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帶有情緒，不去兇他。
盡量溫和著。
“好，現在解決了第一件事。”
謝凌手按了下自己的眉心，眸若寒冰，帶著戾氣，“接下來將你的奸夫，給我帶過來。”
“我有話要同他說，不用你參與。”
謝凌使勁克制著聲音里的暴虐，他怕自己忍不住，會讓她滾出這間房間。
阮凝玉看了他片刻，“他不是我的奸夫，更不是什么姘頭。”
也難怪謝凌會生出這般誤會。畢竟當初她與謝老太太合謀，正是以“私奔”為借口瞞天過海。加之近日齊青寂來到徽州府后，唯恐她一個女子獨居異鄉遭人覬覦，便對街坊鄰里自稱是她的相公。
而謝凌雖在幾日前便已得知齊青寂此人存在，但要查清其真實身份，卻須得前往京城取證，徽州距京城，足有十余日的行程，謝凌根本就來不及知道齊青寂和她的真正關系。
阮凝玉望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心知他怒氣未消，不由輕嘆一聲，“我在京城經營著一家名為‘云香樓’的酒樓，齊青寂便是我聘用的掌柜，替我打理日常事務。他此番前來徽州，只為與我商議酒樓擴張及賬目清算等生意事宜。”
“齊青寂此人行事向來謹慎周全，他對我唯有主仆之誼與盡忠之心。何況……”阮凝玉微微搖頭，“他心中早有傾慕之人，便是那位才情出眾的孟小姐。方才種種，不過是一場不得已的誤會。”
“這般解釋，你可滿意了？”
謝凌忽然攥緊了手。
竟然是這樣而已？
想到適才他對她的用強舉動，謝凌心口仿佛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猝然刺中。
眼見謝凌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追悔無及。
阮凝玉一怔，她不禁蹙了眉，既然事情發生都發生了，他還后悔個什么？她都不計較，只是覺得他技術太差，只余一身蠻力和生猛。
阮凝玉在心里搖搖頭，除此之外，她便再沒有旁的感受了。
謝凌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頭只剩下憐惜，他心疼地將她攬在懷里，一下又一下吻著她的眉心，“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