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打在臉上，廖志堅覺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冷過，冷意幾乎無孔不入的鉆進他的每一寸皮膚。
瀕死的感覺太糟糕了，他甚至連呼吸都帶著幾分刺痛。
戚元回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同樣被淋濕，但是戚元氣定神閑，冒雨而來，看上去甚至還顯得很悠閑。
廖志堅打了個冷顫，渾身的雞皮疙瘩都逐漸的冒出來。
戚元則垂眼看著他：“廖大人，你看到了吧？本宮這個人，沒什么耐心。”
看出來了。
問了兩句就直接把人殺了。
若是刑部都這么辦案，那這個世上就不會再有人犯事兒了。
他臉皮抽搐了幾下，嘴唇動了動，卻一時失聲。
不過戚元顯然非常的關照他：“沒關系，廖大人，我來問，你來答。”
她輕笑：“不過廖大人可千萬別學剛才那個嘴硬的家伙哦，畢竟廖大人你這拖兒帶女的，出事就是一家子出事，你說是不是？”
是不是？
他難道還能說不是？！
戚元這分明就是直接在警告他！
他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戚元便抱著雙臂冷冷瞧著他：“廖大人，背后讓你行方便的人是誰啊？”
廖志堅一點兒都不敢遲疑，哭喪著臉壓低了聲音：“是邱家！是邱平安！”
邱平安.....
戚元若有所思：“哪個邱平安？”
最難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的就完全沒什么好隱藏的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剛才戚元殺馬先生那一招過于果斷且快速，現在廖志堅完全生不起抵抗的心思。
他顫著聲音解釋：“是福建的邱家......”
福建。
海上。
走私。
戚元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嗤笑了一聲。
還以為這些老鼠們會等到他們到了福建的時候再出手呢。
誰知道這么早就已經忍不住了。
也是，財帛動人心么，更別提還是源源不絕的巨額財富。
她如果在去的路途中出事，那么就連蕭云庭去了松江也要去而復返。
而且一時半會兒，巡查海防的事兒就肯定要被耽誤了。
更別提還要組建市舶司，阻斷走私了。
所以是動了那幫人的飯碗，那幫人才會這么狗急跳墻。
甚至寧愿冒著這么大的風險，收買朝廷命官，同時又利用土匪，一舉數得。
八寶和六斤則覺得脊背都在冒冷汗。
真是好懸啊！
這些人簡直是無法無天！
怪不得大家都說，有些地方是不知皇權，只知宗族。
他們總算明白為什么出來之前，賴大人就再三的說過，組建市舶司一定要慢慢來，絕不可操之過急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不過，這些人未免也太過大膽了。
竟然做到這個份上！
簡直是不知死活，藐視朝廷！
戚元哦了一聲：“廖大人，邱家拿什么說服你的？”
廖志堅愣了愣。
仿佛一時之間并不能反應過來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驚疑不定的抬起頭。
天色已經泛白，朦朧細雨里，戚元的身姿顯得格外的清瘦。
這么瘦的一個人，怎么殺起人來跟殺雞一樣簡單？
他一時想的遠了，忙甩了甩自己的頭：“銀子。”
“只有銀子嗎？”戚元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盡然吧？只有銀子的話，怎么請得動你呢？”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到了他這個職位，怎么可能沒有撈錢的法子。
干嘛要去刺殺當朝儲君妃呢？
他跟李三可不同。
李三不過是一個禮部的官兒，沒有實差，撈錢的門路不多。
廖志堅的上下牙都忍不住開始打架了。
他已經見識過戚元殺人的速度。
心知這個太孫妃不好應付。
但是戚元的刁鉆和敏銳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一時覺得牙痛，等到抬眼看到戚元的目光，卻又冷不丁的打了個冷顫。
戚元面色淡淡的提醒：“廖大人，本宮這里，向來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你不說，我自然能找別人問，但是你的頭，可不會再長出來了。”
真是......
廖志堅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脖子了。
他死死的克制住，嘴唇抖了好一會兒，才抖抖索索的低頭：“還有，還有幾大世家給的，出海的一條船。”
哦，那就合理了。
一條船能裝多少貨物出海啊？
回來那就是百倍的利潤。
而且還有世家們的人情。
不過這還不夠。
戚元冷不丁開口：“幾大世家，是哪幾大世家？不如廖大人替本宮解惑。”
廖志堅猛地抬頭。
他一時根本摸不透戚元到底是意思。
戚元怎么半點都不意外？
而且好像總感覺戚元心里已經有了什么結果，問他只不過是佐證罷了。
有了這個猜測，他根本不敢糊弄，只能認命的說了幾大世家的名號。
分明他根本沒有詳細解釋。
但是戚元卻忽然說：“所以，邱家跟哪一家關系最好？”
啊？
廖志堅下意識的搖頭。
他隱約意識到戚元是已經猜到了。
心里有點不可置信。
戚元卻笑著問：“是范家吧？”
那一刻，廖志堅才是真真正正的毛骨悚然。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戚元，不知道戚元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范家去的。
畢竟明面上，幾大世家全都是在閔地的！
怎么戚元卻一下子想到千里遠的范家去了？
“看來本宮是猜對了。”戚元看著廖志堅呆若木雞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廖大人也別這么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們當官的，還真的只為了銀子就這么喪心病狂？”
她才不信。
必然還有別的好處。
那就只能是政治勢力給的好處。
權永遠比錢更重要。
因為有了權自然就會有錢。
她出發之前，就已經找賴成龍要過了福建的世家大族的資料。
還看了閩地不少地方的府志和縣志。
也因此，她對邱家印象很深刻。
因為邱家不僅時常捐助讀書人上京趕考，同時，近百年來，邱家和范家婚姻不斷。
可以說是世代通婚。
偏偏這個世上的事兒就是這么巧，范家最出名的一樁親事，是范家的女兒嫁進了皇室，成了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