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屏息凝神，不少官員只覺得腦中混沌，應(yīng)接不暇。這朝堂風(fēng)云變幻，竟是又要換皇帝了？
都還沒來得及熟悉昭武帝的執(zhí)政風(fēng)格，又易位了。
對了，昭武帝的執(zhí)政風(fēng)格是什么？
是仁厚？是鐵腕？還是……
群臣忽然集體陷入沉思。似乎，好像，大概……就是延著太上皇的步子在行走，并未有自己鮮明獨特的想法。
其實，有！
天子守國門！這位帝王曾經(jīng)也是雄心壯志，滿腔熱血啊！
然而，從凌州回來，昭武帝就變了……不，或許是病了。
滿朝文武仰頭看去，但見帝王的面色在明滅的火把映照下，竟透著一股病態(tài)的蒼白。
他眉心緊蹙，唇色泛青，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哪里還是往日那個在朝堂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帝王？
這是真的身染重疾了！
近幾月大家在朝堂上算是白吵了！
四大世家萬死難辭其咎！這何止是謀害當朝天子？這是要動搖北翼百年根基，萬世基業(yè)啊！
滿朝文武心頭悲痛，有那情感充沛的臣子慟哭出聲，“皇上！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隨即官員們相繼長跪痛哭，活似昭武帝已駕崩。
未曾駕鶴西去的昭武帝：“……”
是這一刻，望著滿朝文武跪伏的身影，昭武帝心頭突然涌起一絲從未有過的眷戀。
他往日是不在乎的。
他被架上皇位，并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干些什么。
因為父皇已經(jīng)把所有政事都打理得很好。他再做什么，其實也只是錦上添花。
昭武帝失了目標。
皇位來得太容易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想回封地種海棠花。
枯燥的奏折，日復(fù)一日批閱，他連個像樣的難題都尋不見。
禮部侍郎永遠用“伏惟圣鑒”，兵部尚書必定以“仰仗天威”作結(jié)，他甚至都能把這些臣子的習(xí)慣用語背下來，毫無新意，心生厭煩。
他享受被人勸著坐上皇位的感覺。
父皇勸，皇妹勸，駙馬一力支持……原來他是天命所歸，他是天選之子！
心頭不是不驕傲的！
他甚至夢到自己在位時，萬朝來賀；北翼在他的手里，變得國勢日隆，百姓都頌他是個好皇帝。
他漸漸迷失自己，覺得自己如安公公所言，那真是幾百年才能出一個的驚世之才！
驚世之才自然配得上世上最好最聰慧的女子！
……
昭武帝紅了眼眶，不敢看父皇，更不敢看幾步之遙的美麗女子。
曾經(jīng)那個女子看見他時，總是笑盈盈稱他“皇兄”，眉眼間溫潤如玉。
而如今，她低垂著頭，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清冷決絕。
他再也聽不到那聲溫軟的“皇兄”，也再得不到她一個眼神。
昭武帝斂了眉眼，心頭悲傷至極，是失了皇權(quán)的卑微，也是因失了在她心目中的信任而備感失意。
此時，無論城下百官心中如何翻江倒海，歷時數(shù)月的朝堂紛爭，終究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眾人都在想，這皇位終歸是要還政于圣德太上皇。若是歸了政，圣德太上皇的稱號還能是明德帝嗎？
平心而論，百官很希望明德帝重新坐上皇位。實在是御駕親征的皇帝，太讓人感到安心了。
“今日，朕當著太上皇的面，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咳咳咳……”昭武帝急咳后頓了一下，轉(zhuǎn)身向太廟方向深深一拜，龍袍廣袖垂落在地，“更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將皇位禪于胞弟璃王蕭玖。”
他緩緩摘下冠冕，雙手捧起十二旒冠冕，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鄭重為璃王戴上。
冠冕垂下的玉珠輕輕晃動，映著微熙泛起溫潤的光澤。
百官目瞪口呆。
啥？傳位于璃王？
那小子……不是剛忤逆太上皇娶了魏家女嗎？
眾人側(cè)目，全都去看莫司長和魏大人，然后又去看跟馬楚翼站在一行的武將魏嶼直。
結(jié)果這些人皆面不改色，眼觀鼻，鼻觀心，就好似跟他們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如此風(fēng)輕云淡。
眾人忽然回過味來。
天啊！璃王若繼位，魏家女是不是就要當皇后了？那魏魏魏魏大人就是國丈！
這魏家祖墳在哪？趕緊去他家邊上占一塊啊。
“老魏！”官員甲低聲喊，“你是不是早知這結(jié)果？”
魏忠實板正地看他一眼，“王大人慎言！天家之事，風(fēng)云莫測，我等小官豈能妄言？”
嘖！你等小官！
老魏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啥？你女兒都嫁給新皇了，你還小官！你說誰小呢！
咦！不對……新皇！后宮！呀，三宮六院總要搞起來啊！我女兒十六，剛剛好！
許是多名官員都想到了這一點，頓時臉泛紅光。唯莫司長看淡風(fēng)云，魏大人寵辱不驚，魏小將軍視榮華如煙云。
反正富貴權(quán)利這種東西，你要或不要，它都在那里。
當你時運不濟時，就算拼了性命也求不到。當你順風(fēng)順水時，就算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富貴榮華也會長了腿奔向你。
如今狀況于魏家大抵就是這樣，都談不上雙向奔赴，完全是榮華富貴單方面踏過千重浪落到他們魏家了。
就連莫司長也不得不感慨，一生貧困郁郁不得志，還以為自家這點才華要被埋沒呢。
誰知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他自己，他女婿，他外孫子，他大外孫女，他小外孫女……一個個不是官運亨通，就是年紀輕輕建功立業(yè)，外孫女們更是一個賽一個嫁得好。
他家小娉婷還沒長大呢，這就……要當皇后了。真是出人意料，大大的出人意料啊！
他們老莫家、老魏家的列祖列宗怕是笑得都要從棺材里頭爬出來了！
此時，滿朝文武心情復(fù)雜，看著昭武帝穩(wěn)穩(wěn)托著象征江山社稷的重器傳國玉璽，將它鄭重交到璃王手中。
聽到帝王語重心長叮囑，“這錦繡山河，為兄便托付與九弟你了。愿它在你手中，延此海晏河清，永葆春光如許。”
璃王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接過傳國玉璽，“臣弟必不負皇兄所托。”
場面十分感人，無比體面，仿佛真就是因著昭武帝身染惡疾才退位。
禮部尚書高聲唱和，“新君繼位——”
百官整齊跪拜，恭迎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