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太陽炙熱。

    一輛懸浮車停在鄉間小路上，關閉著動能，正在參天大樹下乘涼。車內，十三郎大哥躺在放平的座椅上悶頭大睡，泛起豬叫一般的鼾聲。

    沒過多一會，張云溪風一樣地從山上跑了下來，站在懸浮車旁，一邊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一邊輕聲喊道：“大哥，開下門！”

    車內，十三郎聽到喊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臟血的樣子后，當場就嚇精神了。

    張云溪此刻全身都是灰塵和泥土，衣服袖子還有一道道被撕開的口子，沾染著零星的血跡。

    在深山老林這樣的地方，又搞出這樣的造型，這也有點太不正常了。

    十三郎瞪眼看著張云溪，心里也打起了嘀咕。什么好人，能放著飛機，飛行器，空軌不坐，大半夜的花一萬塊錢打車來商都？

    他越想越發毛，感覺自己這趟活……接得多少有點草率了。

    “開門啊！”張云溪粗略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和灰塵，抬頭催促了一句。

    “開……開嗎？！”十三郎躲在車內，雙腿發抖地回道。

    “你在說什么？”

    張云溪皺眉回了一句，抬臂就將右手順著車窗探了進去，按了一下電吸門的開關，彎腰坐在副駕駛上：“走小路，回去。”

    “……！”十三郎咽了口唾沫，木然點頭：“好吧！”

    “嗡！”

    懸浮車的動能重新啟動，直奔來時路趕去。而這時，十三郎握著操控桿的手都是抖的，額頭也冒起了細密的汗珠。

    張云溪坐在副駕駛上，迅速消化了一下自己在巖洞內得知的信息，突然扭過頭，表情嚴肅地問道：“你通信器借我用一下唄？”

    十三郎大哥一聽這話，心說這是到了要滅口的環節了，瞬間踩了一腳剎車制動，情緒當場崩潰，舉著手喊道：“大兄弟，我保證不報案！我踏馬沖天發誓，誰要報案誰全家死光光！我卡里有三萬塊，是給閨女報補習班的；永生世界里還有三萬流量，是我偷著攢的，給我媽看病的。你現在要，馬上能劃走，咱走冒險家營地，保證一點轉賬痕跡都留不下。你要覺得還不夠，我忍一忍……你摳我個腰子也行，但千萬別整死我……我一家老小，都指著我和這臺車活著呢！我給你磕一個行不？！我求求你了……要不眼角膜你也拿走？”

    張云溪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緩了半天回道：“你業務挺熟練啊？思路比我還清晰啊！”

    “服務行業出身嘛，為您著想。”

    “……大哥，以你的素質，真要是遇到匪徒說不定能和他喝兩盅。你這語言也太拿人了。”張云溪無語地解釋道：“我是特殊部門的，在辦案。要真想滅口，還讓你一個人在山下等著啊，你跑了怎么辦？”

    “那你這……，”十三郎有點不信：“明顯……是下完墓了啊？！”

    “下個屁！”張云溪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巖洞內的遭遇，心里依舊驚魂未定：“快走吧，別磨嘰了，咱們晚上得趕回去。”

    十三郎一看他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才哆哆嗦嗦地再次啟動懸浮車，趕往了赤都。

    半小時后。

    張云溪思考再三后，為了避免十三郎聽到，就用意識連接通信器，向朱祁鎮發起呼叫請求。

    過了一小會，朱祁鎮的影像出現在了屏幕內，他似乎在一處很昏暗的空間，語氣不耐煩地問道：“干嘛？”

    “你在哪兒呢？”張云溪急促地問道。

    “在跟我女朋友看電影。”朱祁鎮大咧咧地回道。

    “？？？！”

    張云溪懵逼：“女朋友？”

    “對啊！”朱祁鎮將自己的攝像系統對準了旁邊的座位，一位身高兩米多的女性機械生物，語速很慢地說道：“你—好—啊，云溪！”

    張云溪一眼就認出了，這名女性AI是超管局基地后勤部的槍炮訓練師，名叫秋雅。當初賽爾瓦城進攻王宮一戰，她也去了，還被授予了優秀機械戰士的獎章。

    鬼知道朱祁鎮是怎么泡上她的，也不清楚，AI生物在沒有做完“幸福”手術前，該如何升華關系。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張云溪有事要讓朱祁鎮辦，所以立即催促道：“老朱，你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我有事兒跟你說。”

    “……你等一下。”

    大約兩分鐘后，朱祁鎮去了影廳外面，低聲回應道：“說吧。”

    “是這樣，我給你個地址，你晚上找時間……”

    “晚上不行，我要開房。”

    “你開尼瑪的房！”張云溪急得直罵人：“是卡卡的事兒！你記住了，晚上只能你自己一個人去祁山鎮，我會給你具體地址……那里是個巖洞，里面有……”

    雙方用意識連線，敲定了很多細節，而朱祁鎮在得知是卡卡的事后，也義不容辭地答應了下來，連電影都沒看完，就去準備了。

    ……

    深夜9點多鐘，懸浮車再次抵達了赤都。

    當張云溪把一萬六千塊的車費，面對面地轉給十三郎的時候，后者終于相信臟血不是犯罪分子了。

    “走了，師傅。”張云溪推門下車。

    十三郎看著到賬的車費，心情激動地喊道：“小兄弟，祝你生活順利啊！”

    張云溪回過頭：“賺錢就是為了花的，吃點好的吧，別在車里啃老婆餅了。”

    “嘿嘿，好！”十三郎美滋滋。

    張云溪消失在了街道上。

    不管科技如何進步，社會如何變化，對于生活在底層的人來講，可能生活并沒有太大不同。

    一句生活順利，樸素且充滿了對“順利”的渴望。

    ……

    赤都超管局基地，接待大樓的一間套房內，萊萊局長坐在辦公桌旁邊，臉色十分凝重。

    從明珠局調來的相關專家，以及葉止等得力干將，都已經調查過356醫院，搶救卡卡的那間封存醫療室。

    所有調查結果表明，卡卡就是已經死亡了。356醫院先前公布的各種視頻影像，完全不存在剪輯的痕跡，而營養艙內殘留的細胞組織，在經過比對后，也能證實是卡卡。

    葉止不相信這個結果，他甚至用了虛擬世界中的計算還原，對比視頻影像，一幀一幀地核實營養艙內的細胞分部位置，而結果是吻合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也就是說，卡卡整個的解體融化過程，根本沒有人力干擾。

    面對這個結果，萊萊局長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憋屈和煩悶。即使卡卡真的死了，那他也不相信，死因源于簡單的基因崩潰，356醫院那邊一定在很多事情上撒謊了。

    可明知是這樣，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赤焰軍和超管局不是一個系統內的單位，而且不論什么地區，軍事單位在行政順位上來講，肯定是要高于其它單位的。更何況……赤焰軍還是赤都衛戍性質的軍事部門。

    萊萊局長哪怕想查，也無從下手，一沒證據，二沒契機，三沒向上申訴的理由。

    辦公桌旁邊，葉止眉頭緊鎖，低頭說道：“這事兒就是有古怪！我不信什么狗屁基因排斥，傻子都能看出來，卡卡身上要沒有特殊點，那對方為什么要把人接走？！而且……這事赤都局也不正常，我們的人，他們憑什么說交就交，連個通知都沒有？”

    “發牢騷也沒用。”萊萊局長嘆息一聲：“我把你說的話，都向上反映了一遍，上層一句話就懟回來了。356醫院方面接人，是因為他們覺得卡卡身上的基因異常，所以要進行軍事保密，但沒想到人會死。”

    “這話純屬扯淡！”

    葉止剛要發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房門被簡單粗暴地推開了，張云溪抬頭看向二人：“急事兒，大事兒！”

    萊萊局長看向這個貨，皺眉訓斥道：“你昨天去哪兒了，通信器也聯系不上？”

    “我……我通信器沒電了，不過我查出大事了。”張云溪見客廳沒人，立馬就推上了書房的門，語氣急促地來到辦公桌旁邊說道：“局長，我要跟你說個大事兒，但你必須保證要幫我……！”

    萊萊局長愣了一下，立馬回應道：“那你還是別說了，我也不想聽。去，出去吧。”

    “別啊……！”

    “我不是你爸，給不了你愛的承諾，趕緊滾蛋！”萊萊局長看見臟血就腦瓜子疼。

    張云溪扶著桌面，瞪著眼珠子說道：“卡卡可能沒死！”

    “唰！”葉止聽到這話，猛然扭過了頭。

    “你說什么？”萊萊局長也懵了。

    “情況是這樣的……”張云溪也沒廢話，語氣急促地把自己這二十多個小時的經歷敘述了一遍，但隱去了他在巖洞內發現的情況。

    葉止和萊萊局長聽完后，表情呆滯，內心極為震撼。

    這不光涉及到了已經逃跑的秦云明，甚至還涉及到了赤區超體的頂梁柱之一管仲平！

    而且……整個事情的細節，太過黑暗，太過血腥暴力了。

    如果是真的……萊萊局長和葉止難以想象，這事兒要被捅出去，會引發什么樣的連鎖反應。

    張云溪見二人正在消化信息，立馬又補充了一句：“有個事兒，我必須要提醒你們一下。目前這個信息，不能跟卡卡的父親講……我怕他們會有過激反應，畢竟……！”

    “吱嘎！”

    話音剛落，房門被推開了，剛剛準備來拿調查結果通知的老景，目光陰沉地說道：“畢竟什么？！”

    “唰！”

    張云溪猛然扭頭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