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似有所悟,低著頭想了片刻,抬頭笑道:“我知道該怎么演了。”
高遠也蹲了下來,看著她,說道:“以前我老覺得你是那種老天爺追著賞飯吃的演員,現在我明白了,有表演天賦固然重要,但后天的努力也不能缺乏。”
李健群連連擺手道:“哎喲你可別這么說,我表演天賦雖高,但確實不夠努力。”
“我的意思是說,表演天賦是一種對角色和劇本理解能力的敏銳嗅覺,一拿到角色就知道該怎么去詮釋這個人物,這就屬于老天爺賞飯吃。”
高遠笑道:“但演戲畢竟是個技術性工種,即便是沒有表演天賦的演員,經過專業訓練和不斷參與影片拍攝的經驗累積,也能成為一名好演員。
你剛才說知道該怎么演了,說說唄,下面你想怎樣去詮釋這個角色?”
大家一瞧高老師又情不自禁地講上戲了,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高老師給他女朋友講戲,這可是頭一遭,同志們都很期待這貨如何引導李老師進入到角色中去。
李健群也認真起來,想了想后說道:“剛才方舒幫我回憶了一遍我人物小傳里對林周云方方面面的解讀,增加了我對人物的理解。
再結合你說的那八個字:大繁若簡、返璞歸真。
后面該怎么演,我想,我應該把人物放下,爭取做到順著人物原本的性格自然的表達。
尤其在臺詞方面,說話的語氣要日常化、生活化。
表情要,要……”
高遠完全理解她要表達的意思了,接茬道:“要慵懶,節奏要舒緩,是這意思嗎?”
李健群一拍手,振奮道:“就是這個意思。”
高遠也樂了,又道:“那我再給你提個小建議。”
“嗯,你說。”李老師最喜歡聽高老師講戲了,因為他不是理論派,說的東西淺顯易懂。
“你的目光里要有東西,準確說,要有光,自己找找這種感覺,然后配合一些肢體動作。對了,你養過貓嗎?”
“小時候家里養過。”
高遠對王好為說道:“導演,今天就到這兒吧,李老師得培養一下情緒。”
王好為說好。
高遠又對李健群說道:“今晚回去后,你練習一下,像貓那樣蜷縮在沙發里,蜷縮在床上,像這樣……楊老師你過來讓我靠一靠。”
楊立新無奈地走過來。
高遠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屈膝,后背靠在楊立新雙腿上,雙手抱著并攏的小腿,整個人非常放松。
眼神卻是迷離且帶著點兒戒備的,整個人給大家一種懶散又很警惕的狀態。
哎喲,那個騷啊……
沒眼看,沒眼看。
大家互相攙扶著笑趴了窩,引得乘客們全都朝這邊矚目。
朱德雄捧腹大笑,問田渝平道:“這小子給其他同志講戲時也這個樣兒嗎?”
田渝平扶著他的肩膀,點頭道:“是的,臭小子號稱北影廠第一騷,他要是騷起來,咱們那幾朵花都得甘拜下風。”
高遠這做派雖說王好為和李健群等人早就領教過了,此刻見他親自示范,還是沒忍住,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有這么好笑嗎?
高遠板著臉呵斥了一句:“都嚴肅點兒,上課呢,高老師沒有權威性嗎?”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楊立新一抖腿。
這孫子啪就摔地上了。
關鍵時刻還得是女朋友啊。
李健群呀了一聲,慌忙起身將他攙扶起來,緊張兮兮地問道:“沒事兒吧?磕沒磕到后腦勺?”
這孫子摸了摸,露出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道:“沒事兒,后背先著的地,我這皮糙肉厚的,不要緊。”
楊立新也忙說道:“對不起啊對不起,我實在是沒忍住,腿突然就抖了。”
高遠大度,道:“嗐,小問題,楊老師別放在心上……好了,都別笑了,我抓緊說完大家也好抓緊下班。”
李健群也不回去坐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水潤的眸子凝視著他,“嗯嗯,你繼續說,我還要練習些什么?”
“我上午跟你說過的,在顧顏找到護照后,讓你表現出一種既不舍又竊喜的情緒,剛才看了你的表演后,我推翻了這個想法。
林周云什么性格?
嬌氣、小作、刻薄、怯懦,卻也帶點兒可愛。
有二十歲女性向往的浪漫主義情懷,卻又被現實狠狠打了臉。
所以,她怎么可能把不舍和竊喜兩種情緒融合在一起表現出來呢?
那不現實嘛。
因此,你只需要找到她矯揉造作、毒舌又膽小,還有可愛的共性,然后代入進去,這個角色也就塑造成功了。”
高遠一口氣說完。
李健群的雙眼柔情似水,這會兒他覺得高老師特光芒萬丈。
忙不迭點頭,李健群說道:“我明白了,回去后我抓緊練習。”
大家也都對高遠佩服的五體投地。
同樣是講戲,別人就只會講人物性格如何展現,給演員們分析表情該如何拿捏。
高老師不一樣,高老師直接教表演方法。
一個比喻接一個比喻的,讓演員們一下就找到了最適合模仿的表演技巧。
這效率,太高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收拾器材,演員們也主動幫忙搭把手。
把器材、道具搬到大面包上,大家分乘兩輛車返回市區。
從機場到北影廠有段距離。
高遠和李健群并肩坐在后排。
“想好了沒?打算啥時候搬家啊?”他問大姐姐。
“看你嘍,你哪天把床買了,我拎個包就搬進去。”李健群輕聲道。
“呀,想通了?”
“也不是想通了,就是越琢磨你說的那話越覺得膈應人。”
高遠笑道:“那就干脆把沙發一起換了吧。”
李健群琢磨琢磨,抬手打他一下,“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你居然能理解我的潛臺詞!
高遠震驚了,隨即又釋然,還有一絲小小的成就感。
這段時間的調教,成效顯著啊。
他打了個哈哈,道:“這事兒不能拖,明兒我就找個時間把床和沙發都給換了。”
李健群哼了一聲,不想搭理他。
高遠心中竊喜,大姐姐越來越風情萬種了。
他偷偷抓住了李老師柔軟的小手。
李老師掙扎了一下,沒掙開,只能由著他握著。
車子開進北影廠后就變成了十指緊扣。
大家下了車,正好趕上飯點兒,便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李健群跟王好為交流了幾句后又走回到高遠身邊。
高遠說道:“走吧,我媽包了餃子,讓咱倆回家吃飯。”
李健群說好,兩人并肩往大門口走去。
高躍林追了上來,問道:“你倆不在廠里吃啊?”
“回家吃。”
“我嫂子做什么好吃的了?”
“關你屁事!”
“怎么跟你叔說話呢?我看你小子欠揍了。”
高遠很無奈,這是個鼻涕蟲,肯定甩不掉了。
看他一眼,高遠說道:“去我家混飯吃倒也不是不行,您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高躍林嘿嘿一笑,道:“待會兒路過熟食店,我去切半斤肥腸買一只燒雞……遠子,你擋著我點兒。”
咋了這是?
高遠見他往自己身子后面出溜,感覺不對勁。
李健群扯了一下他的手腕,一努嘴。
高遠發現劉小慶騎著輛女士26自行車過來了。
做賊心虛啊小叔這是。
小叔這個貨是堅定的三不原則踐行者,即: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呸!
你個渣男!
可惜啊,躲是躲不開的。
劉小慶騎過來,一眼看見躲在高遠身后的高渣男,不屑地撇了撇嘴。
高遠主動跟她打招呼道:“小慶姐,沒出去拍戲啊。”
李健群也笑著說:“慶姐好。”
劉小慶停好車子,下來,看都不看高躍林,勉力一笑,說道:“今年沒什么適合我的影片,我就休息一陣兒,處理一些私人的事情。
倒是你倆,我聽說小高又上了部新片?健群是女主角?”
高遠瞧著她,明顯能看出來她最近氣色很差,臉煞白,眼眶有些紅腫,左臉蛋冒出個小痘痘,紅唇也起了一層薄皮,眉宇間那股子英氣全都消失不見了。
這段日子被家庭瑣事折磨得心力交瘁。
高遠不好多打聽,只是說:“您知道的,我寫故事快,腦子里有個故事雛形,完善完善就是個質量還不錯的劇本。
新戲叫《大撒把》,屬于私人訂制。”
劉小慶笑笑,說道:“還是我們健群命好,有大才子力捧,很快就會紅透半邊天的。”
李健群矜持一笑,沒接這話茬。
她本就是個不善言談的人。
高遠笑著說:“您過獎了,回頭有合適的本子,我特別期待跟您的第二次合作。”
劉小慶嗯了聲,只當他這是句客氣話,往后一瞧,冷聲道:“高躍林,你出來吧,我沒打算給高遠當三嬸兒,你不用擔心我纏著你不放。”
高躍林訕笑著露出頭來,尷尬地解釋道:“這話說的,我也沒躲著你啊,我褲腰帶松了,光天化日之下總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兒拉緊吧。”
“嗯,你褲腰帶是挺松的,還是經常性松,是該看得緊一點了,不然光天化日的露出啥不該露的東西來,被人舉報到公安機關,治你個流氓罪把你斃了,你死了也是白死的。”
劉小慶這話說得太狠了。
高躍林瞠目結舌,我這么大罪過嗎?
高遠低著頭不敢吱聲。
李健群狠狠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一個繃不住就笑出聲來。
兩人心說:小叔啊小叔,你找個什么理由不行,非要說自己褲腰帶松了,這不是主動往人家手里遞話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