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也說道:“是啊遠兒,你自個兒吃不飽,從牙縫里往外省可就不值當的了。老葛的困難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你可別強撐。”
高遠真的很高興,能夠和楊迎明、陳建功、梁左分在同一個寢室里,自己不是一般的幸運。
這三位哥哥都是極富有同情心的人,也樂于助人,在這么一個環境中生活四年,想必一定會給自己留下深刻的、溫暖的記憶。
沒等高遠說話,全程旁聽了三人交流的査建英插話道:“我也盡一份力吧,我是女生,吃得少,每月有25斤糧食足夠吃了,能節省出11斤,我每月拿出6斤來補貼給葛大哥,剩下5斤給家里添補一下,你們千萬不要拒絕。”
高遠、陳建功和梁左都愣住了,三個大老爺們兒都沒想到小查居然這么仗義。
陳建功剛想拒絕,高遠搶在他前面開了口,“謝了姐,我們仨也替老葛謝謝你,但這糧票我們不能白拿,這樣吧,我們用市場價格買你的糧票。”
這聲“姐”發自內心,喊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沒成想卻把査建英惹毛了,姑娘把筷子一拍,怒視著高遠說道:“小遠子,你把姐當什么人了?我差你那兩個錢兒嗎?把同學之間的互幫互助搞得跟做買賣似的,你簡直……市儈!”
王曉萍也補了一刀:“沒錯兒,還庸俗!”
黃蓓佳跟上就是一槍:“俗不可耐!”
高遠把餐盒往大家面前推了推,捂著臉趴在餐桌上,悶聲說道:“我是好心啊,真的,咱倆是哥們兒,我不想讓你吃虧,你們怎么不分好賴人呢?”
幾人都笑了起來。
査建英說道:“嘁,正因為咱倆是好哥們兒,你說這話我才更覺得你跟我見外了,沒拿我當自己人,這很傷我自尊心的。”
高遠抬起頭,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便說道:“行吧行吧,我被你說服了,那就這樣吧,每月6斤糧票,我替老葛收下了。”
王曉萍說道:“我也能節省出6斤來。”
黃蓓佳笑著說:“我也能,同樣愿意解葛兆光同學的燃眉之急。”
高遠沖三位女同學一抱拳,說道:“感謝各位仗義幫助,32樓302寢室全體室友感激不盡,容我們來日厚報。”
這一下就解決了18斤糧食,對葛兆光來說,每個月多出來的18斤糧食,無異于救命糧。
不僅高遠對三位女同學由衷感激,陳建功、梁左也感動得心潮滾滾、熱淚漣漣。
兩人表達感謝的方式很獨特,他們把高遠打來的魚香肉絲和宮保雞丁推到姑娘們前面,說:“吃,使勁兒吃,不夠再讓遠子去買就是了。”
姑娘們眉開眼笑,一點都不客氣,幾筷子就把兩個肉菜瓜分完了。
高遠眼巴巴看著,然后……
“老梁,把你的鍋塌豆腐分我一半兒,老陳,把你的西紅柿炒雞蛋撥拉給我一點!快著!”
“絕不!”
“門兒都沒有!”
一場搶食大戰突兀地在大飯廳里開演了。
吃過午飯回到寢室,高遠把三位女同學慷慨解囊一事跟葛兆光一說。
葛兆光低著頭,再抬起頭時熱淚盈眶。
“讓大家為我的事情操心了。”他哽咽道。
高遠在他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葛,困難只是暫時的,總有度過去的那一天。陳哥也說了,會幫你申請國家困難補助,等補助金申請下來了,你的日子就好過一些了。
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大家在你有困難的時候幫把手,等大家有困難了,你也不會眼看著不幫不是?”
葛兆光用力點著頭,說道:“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大家的。”
高遠望著陳建功,問道:“陳哥,邦子是個什么情況啊?”
陳建功憤憤道:“不合群兒唄,還凈在背后說一些不咸不淡的片兒湯話,弄得哥兒幾個都挺煩他。遠子,今后你也跟他保持距離吧,這個人,不像我們看上去的那么簡單啊。”
梁左點頭道:“心術不正。”
葛兆光想了想后說道:“他跟我一個班,從這兩天的表現上看,他對……我們班女生格外關注,有事沒事就往女生們身前湊,幾個女同學對他意見都不小。”
高遠捏著下巴頦琢磨了片刻,嘿嘿笑道:“他這是自絕于人民啊,你們說,邦子插隊那么些年,就沒在廣闊的農村留下個一兒半女的?”
陳建功眼睛猛地亮了,湊過來蹲地下,雙手扶著高遠的膝蓋,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考上大學后,為了回城拋了妻棄了子?”
梁左先把門關緊,也噔噔噔跑過來,蹲下說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啊,邦子自個兒先承認的,他在農村一待就是八年,八年啊,抗日戰爭也才打了八年。
以他那看見花姑娘就走不動道的尿性,八年插隊生活,不和當地姑娘發生些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啊。”
高遠看著他,心說難怪你會成為一名優秀的編劇呢,腦洞大不說,你還善于在日常生活中積累素材。
“嗯,我也這么覺得。”他說道。
“他如何,跟咱們有啥關系啊?”葛兆光不明所以。
“這孫子不止對你們班女生感興趣,你們是沒注意到,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看小查、小王那眼神兒也透著一股子淫邪。他最好別打我們班女生的主意,要不然,我真不介意查查他的老底。”高遠瞇著眼發狠道。
三位看著高遠咬牙切齒的樣子,皆悚然一驚。
這位小兄弟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狠人吶。
不過他對小查、小王和小黃也確實夠意思,這點讓三兄弟挑不出毛病來。
陳建功勸了一句:“觀察觀察再說吧,萬一咱們誤會邦子了呢,或許人家沒那些臟事兒,對咱班女生也沒啥想法,大家在一個寢室里住著,鬧僵了今后就沒辦法相處了。”
高遠點點頭,笑道:“我也只是猜測,沒啥實質性證據,陳哥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好,我看你也不是個莽撞人。”
高遠從帆布包里將那瓶子水煮花生米拿出來,遞給葛兆光道:“老葛收好啊,我媽煮的,這瓶子水煮花生米就當是給咱寢室加個菜了。
我提議,今后吃午飯,大家輪流打飯,拿到寢室來吃,坐著吃怎么也比站著吃舒服一些吧。”
葛兆光接過去,笑道:“遠子這話沒毛病,站著吃消化得更快。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替你保管著,大家一起吃。”
陳建功摟著高遠的脖子開玩笑道:“你還挺能藏,吃飯時怎么不見你往外拿啊?”
梁左嘿嘿笑著替高遠回答道:“就咱班那三個女生,見著好吃的跟餓狼似的,眼珠子都是綠的,我要是小遠子我也不往外拿,這一罐頭瓶子看上去不少,但也架不住她們三個連吃帶拿你們說對不?”
高遠沖他豎起大拇指道:“知我者梁哥也啊,你倆還別不信,那三位是真不跟我不見外,尤其是我那哥們兒小查。”
陳建功和葛兆光相視大笑。
高遠的大學生活過得很充實。
開學一周來,他沒有錯過一節課,每節課都在認真聽講,記筆記。
也見識到了一個又一個久負盛名的名師、教授們深厚的教學功底。
今天一個樂黛云老師,明天一個費振剛老師,后天出現在同學們面前的是大名鼎鼎的周先慎先生。
你很難相信這些早已在文學界享譽全國的教師教授們組團出現在二教文學專業的教室中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高遠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是個周一,樂黛云老師正在上課,教室門口出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來人往教室里掃了一眼,見樂黛云老師看過來,便說道:“老師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上課了,我是北影廠文學部的梁曉聲,過來找個人。”
北影廠文學部的人怎么找到教室里來了?
樂黛云愣了片刻后笑著說道:“不妨事,梁同志找哪位啊?這是教學樓,任課老師們不在這邊辦公。”
梁曉聲忙說道:“不不不,您誤會了,我不找任課老師,我找高遠高老師。”
他調門兒挺高,教室里轟地一聲炸響了。
高遠高老師?
同學們齊刷刷望著高遠,什么情況啊這是,這家伙什么時候成老師了?
把高遠臊得臉紅脖子粗。
老梁你弄啥嘞?
故意出我的丑是吧?
他低頭一瞧,咦?地板為什么這么平?
小查給了他一拐子,眉眼開花道:“高老師,找你的。”
站在講臺上的樂黛云老師也起哄架秧子,“高遠老師,北影廠的梁同志拜訪你來了,你要不要出面接見一下啊?”
哈哈哈哈……
同學們拍著桌子放聲大笑。
高遠臉通紅,瞪小查一眼,起身快步走到講臺前,給樂老師鞠了一躬,說道:“給您添麻煩了。”
樂黛云小圓臉兒,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和顏悅色望著高遠,笑道:“去吧,慢慢聊,甭著急回來。”
“盡快回,我一定盡快回。”
高遠說完,沖出教室,一見梁曉聲,氣不打一處來,“你故意的吧?”
梁曉聲雞賊一笑,坦誠道:“這不是為了給你揚揚名么。”
“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
高遠心說,你這是跟我混熟了啊。
“怎么找到學校里來了?有急事兒?”
“導演確定了,廠領導決定,由王好為導演來掌鏡電影《瞧這一家子》,今天導演跟我見了個面,說要見見你這個大編劇。
就電影的拍攝,選角等相關事宜跟你當面交換一下意見,讓我過來問問你哪天有空跟她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