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燁時不時朝急救室門口張望。
一群穿著手術服的醫生進進出出。
他朝坐在杜曦身邊的陳蘭望去。
陳蘭不流淚了，不是因為不難受，是因為傷心到了極致，欲哭無淚。
唐燁之前對陳蘭的印象一般，后來接觸久了之后，發現她的身上有股特別的味道。
陳蘭在別人眼光中的做作，傲慢，市儈，跟她所處的生活環境有關。
大部分沉浸其中，不愿意醒來。
但陳蘭卻一直在掙扎，想要跟過去的生活習慣和思想痼疾切割。
唐燁對唐瑜究竟能否力挽狂瀾也有些沒譜！
他知道父親的水平不錯，但省人民醫院的專家都說了，這臺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所以唐燁對唐瑜能否把手術做好也沒有絕對把握。
但，任何事情，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努力去做，那樣才不會后悔。
唐瑜戴著口罩，出現在手術室的門口，朝陳蘭招了招手。
陳蘭抹掉淚水走了過去。
“病人等下要做手術了。手術風險很大，很有可能永遠也醒不來。現在可以安排人進去跟她說幾句話。”
“我，我怕刺激到她！”陳蘭猶豫不決。
唐燁走到陳蘭的身邊，輕聲道，“這一刻你的話比任何人都有作用，可以給她帶來求生意識。”
唐瑜愣了一下，揣摩唐燁這段話的意思。
陳蘭和陳明安在唐瑜的帶領下，見到了躺在平床上的蕭芳。
她看上去很平靜，但其實很兇險，暫時通過藥物，控制顱內的出血，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變化。
陳蘭握住蕭芳的手，努力擠出笑容，“媽，是我蘭蘭。我答應你，以后都聽你的。你不是要我生個小孩嗎？等你康復了之后，我就生個寶貝出來，到時候讓他喊你姥姥。你和我爸幫我帶他，我和明成都得上班，需要你來照顧。”
陳明安握住蕭芳的另一只手，“老婆，對不起，我這輩子一事無成，讓你失望了。你千萬要挺住，不然我也不活了。”
陳蘭看到一滴淚水從蕭芳的眼角溢出。
“爸，你看，媽流淚了。”
“是啊，醫生不是說腦死亡了嗎？明顯還有意識。幸虧咱們沒同意簽捐贈協議。”
看到蕭芳有興趣波動，唐瑜也是暗自稱奇。
盡管做過很多手術，但他對人體的了解，也是有限的。
送走了病人的家屬，唐瑜讓人將病人送進了手術室。
片刻之后，唐瑜走進手術室，站在了第一助手的位置。
程教授朝唐瑜點頭示意，“做大腦袋！”
所謂的大腦袋是神經外科的黑話，指的是大骨瓣開顱！
從外到內，依次打開頭皮、顱骨，硬腦膜，清理血腫，當血腫清理結束，顱內壓迫解除，找到破裂血管止血，就能將病情控制住！
隨著刀口滑動，一股暗紅色的血流噴涌而出，濺射到了唐瑜的臉上！
唐瑜沒有任何反應，眼神堅定地操作器械。
器械護士著紗布，幫唐瑜清理臉上的血跡。
接下來是清理血腫，人體其他位置，受到創傷，產生血腫，可以聽之任之。
腦子里出現血腫，會對組織造成擠壓，導致位置偏離，這就造成腦疝。原本白色的硬腦膜由于巨大的血腫，透著一股青色。
腫脹的體積使得硬腦膜像是吹了很多氣的氣球，隨時可能會爆裂。
唐瑜剪開硬腦膜，剪刀前行。
暗紅色的血凝塊和血液，一點點地暴露出來。
整個視野被暗紅色的血塊充斥。
程教授用腦板刮走血塊，唐瑜持續地沖水，減少刮板在腦面的摩擦，盡可能減少對腦組織的損傷。
程教授做過很多手術，也有過不少助手。
從唐瑜的表現來看，在眾多手術助手中，屬于出類拔萃的一類。
程教授在手術中，話很少，只是簡單的指令。
但唐瑜看出程教授的目的，不僅是讓病人活下來，還要讓病人好好活下來。
童波作為第三助手，一開始心里挺不是舒服。
要知道這可是自己的主場。
唐瑜不過是市級醫院的醫生，竟然站在了第一助手的位置，讓他的心情頗為復雜。
童波內心甚至產生邪惡的想法，唐瑜會不會產生失誤。
但是。
事實讓他失望。
唐瑜的操作可以用無可挑剔來形容。
至于程教授讓唐瑜充當第一助手，那也是特別明智的決定。
血腫清理完畢，接下來是要，止住出血點。
這個過程要特別謹慎仔細，還得反復檢查。
因為，術后會有水腫高峰期，如果出血點不清理徹底，還會有出血的可能。
童波看到唐瑜將深處的出血點找到，忍不住開始佩服。
論手術能力，唐瑜確實達到了很高的水準。
難怪程教授會將唐瑜放在第一助理的位置。
原以為這臺手術會以失敗告終。
事實證明，有程教授這種頂尖高手主刀，是可以創造奇跡的！
唐瑜見程教授有收尾的勢頭，輕聲提醒道，“程教授，這么大的出血量，總覺得有什么地方沒發現，又或者，會不會是凝血功能存在問題。”
程教授若有所思，“沒錯，出血量和出血點似乎不匹配。”
唐瑜細心檢查，眼睛一亮，“我找到了！”
程教授望了過去，那個位置在額葉。
一根細小的靜脈。
“這么小的血管，竟然被你發現了。”
唐瑜耐心分析，“小血管的破裂后，出血速度不及動脈，但靜脈缺乏彈性，且沒有靜脈瓣，所以破裂時不能靠自身的凝血功能止血，所以血腫來得慢，但會不斷地積累。簡單來講，就像是發面的饅頭，逐漸膨脹。”
程教授朝唐瑜投去認可的眼神。
換作一般的神經外科醫生，只會關注動脈的破裂，對靜脈破裂忽視，這也為何很多顱腦損傷的患者手術結束過了幾天，再次出現昏迷的禍因。
唐瑜能有這么敏銳的嗅覺，不僅是堆砌手術量，還有與身俱來的天賦。
自己果然沒看錯人。
唐瑜是一個值得關注的“人才”。
在其他行業，五十多歲已經接近退休。
但是。
在神經外科這個領域，五十多歲正是闖蕩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