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黨校的日子不知不覺到了第三天下午。
林恒按照唐燁的要求，將國有資產盤活的最新進展資料送了過來。
材料是葛永杰主筆的，內容很詳實，既有國有資產的情況，也有投標企業的信息。
唐燁詢問了隨遠的情況。
林恒向唐燁重點匯報了西城開發和老城商改的進展。
“這幾天程書記一直親自盯著這兩個項目，尤其是老城拆遷完畢，進入招標環節后，已經開始籌備招標會，參與競標的企業很多，實力也都很強。”
唐燁暗自思忖，程琳接管老城商改項目，對自己而言減輕了壓力；
對她來說，也是一項重要的政績。
程琳也展現出了自身實力，邀請了多家有實力的企業來隨遠考察調研。
已有幾家企業接近完成投資簽約。
程琳向來不顯山露水，但實力很強，只不過平時比較低調罷了。
“有什么特殊情況，你及時跟我匯報。”唐燁對林恒還是很滿意的，他已經跟上了自己的節奏。
“好的！”
林恒似乎欲言又止。
唐燁淡淡一笑：“有什么問題，你不妨直說。”
林恒沉聲道：“國有資產盤活項目涉及隨遠水泵廠的辦公樓，前幾天有員工來縣政府信訪，還喊來了記者，鬧得很厲害。”
唐燁微微沉吟。
隨遠水泵廠曾是隨遠頗有名氣的企業，但從上世紀末開始走下坡路。
辦公樓和廠區一直被員工占用，如今要盤活這部分資產，自然會遇到阻礙。
“老百姓大多是通情達理的，只要給他們生存的空間，他們就會響應政策。歸根到底，是有人在利用工人試圖綁架政府，想要左右決策，謀取私利。”
唐燁是國有資產盤活工作的推動者。
這一刻，他有種被人暗中覬覦、如芒在背的感覺。
他將手中的資料往桌上一扔。
“你把水泵廠的情況好好了解一下，形成文字材料，告訴我真實情況。不管怎樣，不能因為這件事影響到隨遠改革的步伐，這個決策必須執行！”
林恒看出唐燁很生氣，心中暗自一凜。
以唐燁的智慧，自然知道是高宏在給他設置障礙。
等林恒離開后，唐燁反復琢磨水泵廠的問題。
隨遠的情況果然復雜，而高宏也不簡單。
他的周圍有一個牢固的利益共同體。
隨遠水泵廠的廠長名叫任子龍，年齡與高宏相仿。
唐燁曾在人代會上與他見過一面。
任子龍是人大代表，和高宏很熟悉。
水泵廠門口發生堵門事件，大概率是因為工人受到了蠱惑。
其最終目的是某些人在爭奪話語權，說得更難聽些，是為掠奪國有資產造勢、鋪路。
階級斗爭有無數種形式。
唐燁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
否則，稍有大意，就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導致大量國有資產流入私人腰包，自己也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改革開放已經有二十年了，在這一過程中，很多人將國有資產流失歸結為社會形勢所迫的無奈之舉。
沒人去追問過去，似乎怕牽出許多問題。
在唐燁看來，這些錯誤與官員自身密切相關。
官員在簽字的時候，肯定知道這些國有資產會流入私人腰包。
唐燁無法改變隨遠過去因玩忽職守導致國有資產大量損失的事實。
但他如今是隨遠新一輪國有資產盤活工作的推動者，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且，對個人而言。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隨著各項制度的健全，很有可能出現倒查的政策。
你現在欠下的債，過了十幾年依然還會被查出來。
現在放松警惕，對權力沒有敬畏之心，等于給未來埋下禍端。
……
林恒離開后，唐燁到餐廳吃晚飯。
他在餐廳里數了數，在餐廳吃飯的人絕大多數是處級班的學員，同期開班的廳級班學員寥寥無幾。
上課時間一到，不少人臉上都略有浮腫，這是昨夜酒場鏖戰后的身體反應。
所有學員都是有一定級別的領導，有酒癮的是極少數，多數官員并不愿意喝酒。
可是喝酒的理由五花八門，他們或被動或主動，身不由己地參與著一場又一場的酒局。
下午的課程結束后，唐燁在黨校門口等來了杜曦。
杜曦與唐燁開車來到省人民醫院探病。
唐燁提著果籃和牛奶，跟在杜曦身后走進病房。
杜曦看著蕭芳面部浮腫，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心中暗嘆了口氣，嘴上擠出笑容：“姨媽，我來探望您了。今天怎么樣啊？”
蕭芳的目光掃過杜曦和唐燁，眼神呆滯。
“這是杜曦，蕭芹的女兒，身邊是她的老公唐燁。”
“哦哦！”蕭芳木訥地點了點頭。
杜曦嘆了口氣，心想，蕭芳曾是多么精明的一個人，如今變成這樣，讓人覺得世事無常。
陳明安嘆了口氣，低聲向杜曦解釋：“她不認人了，連我也不認識，只認識陳蘭。”
杜曦感覺內心一緊，嘴上安慰道：“慢慢會好的。”
陳明安苦笑：“她是特別好強的人，現在變成這樣，真是讓人心酸。”
唐燁鼓勵道：“困難是暫時的，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這時，陳蘭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杜曦和唐燁，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你們來了。怎么沒提前說一聲？”
“就是來看一看姨媽恢復得怎么樣了。我們坐一會兒就離開。”
陳蘭趕緊找來凳子：“趕緊坐，喝杯水。”
唐燁笑著說：“不用那么麻煩。”
陳蘭還是給唐燁、杜曦倒了水，感激地說道：“我媽這次能死里逃生，多虧了你們幫忙，我一直沒來得及跟你們認真道謝。”
杜曦搖頭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太見外了。”
陳蘭認真道：“我后來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程教授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神外泰斗。如果不是叔叔幫忙，我媽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唐燁謙虛道：“只能說運氣比較好，程教授恰好在瓊金開會。”
陳蘭感激地看了唐燁一眼：“如果不是你那天阻止我爸簽字，想都不敢想！唉，在危急關頭，才能看出一個人是否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