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分,唐燁的手機響起,屏幕上跳動著程琳的名字。
“第一天到新環境上班,感覺怎么樣?”電話那頭,程琳的聲音帶著溫柔的關切。
唐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切都透著陌生,忙起來,一切又特別充實。”
“晚上一起吃個飯?就當給你接風洗塵了。”程琳熱情相邀。
“求之不得!我本來都打算回去啃泡面了。”唐燁的語氣里藏著幾分調侃,卻也難掩一絲寂寥。
按理說,新干部到任,接風宴是慣例,可這次卻悄無聲息,仿佛被遺忘在了角落里。
好在程琳這通電話,像一束光照進心底,驅散了些許孤單。
走出縣政府大院,唐燁朝著西南方向走去。
沒走多遠,身后傳來一陣喇叭聲。
他回頭望去,只見程琳開著一輛馬自達停在路邊,車窗搖下,程琳正朝他招手。
唐燁笑著拉開后排車門坐了進去。
瞧見唐燁刻意選擇后排落座,程琳心領神會,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久不見,你變化不小,連頭發都添了白絲。”
唐燁摸了摸頭發,自嘲道:“我還尋思著,要不要找個理發店把這撮白發染黑呢!”
程琳通過后視鏡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打趣:“別染!我倒覺得這樣挺好,平添了幾分沉穩,看著更有味道了。”
“行,聽姐的!”唐燁笑著應下。
車子最終停在工業園一家不起眼的飯館前。
唐燁心里明白,程琳這場接風宴,可不單單是為了請他吃飯。
帶他實地感受園區氛圍,了解基層情況,才是醉翁之意。
剛落座沒多久,幾個園區工人推門而入,熱火朝天地聊開了。
“聽說了嗎?今兒市里領導來視察,潤盛的員工全跑去鬧事了!”
“唉!現在的官兒,三天兩頭找企業麻煩。不讓企業開工吧,說污染環境;可把企業逼走了,咱們拿什么養家糊口?”
“依我看,潤盛做得仁至義盡了,這分明就是官逼民反!”
“話也不能這么說……前段時間不是有個村子一群小孩集體中毒嗎?就是企業排污不達標鬧的。這么大的事兒,最后愣是給壓下去了!”
唐燁和程琳一邊用餐,一邊不動聲色地聽著工人們的議論。
“姐,集體中毒這事,我怎么從沒聽說過?”唐燁壓低聲音問道。
程琳無奈地苦笑一聲:“被韓書記壓下來了。消息沒擴散開,不過市委領導都知道內情。當時韓書記把責任全推給了王興建,緊接著就搞起了排污整治。可現在問題卡在這兒——老百姓既想要干凈安全的環境,又得掙錢養家。更有人在背后煽風點火,故意激化矛盾。”
唐燁重重嘆了口氣:“韓書記響應國家政策的方向沒錯,可也得兼顧工人就業問題。姐,我想去周邊村子轉轉,實地聽聽老百姓的想法。”
程琳目光一亮,贊同地點點頭:“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一起去看看!”
飯畢,程琳眼疾手快搶先付了賬。
唐燁沒有執意爭搶。
在她面前過分客氣,反倒顯得生分見外了。
隨后,程琳發動車子,載著唐燁沿著工業園緩緩繞行。
一路上,空置的廠房比比皆是,墻體斑駁,門前雜草叢生,荒涼的景象看得人心里發沉,兩人都沉默不語,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想盤活工業園,得注入新企業,但就這死氣沉沉的樣子,招商工作根本無從下手。”程琳打破沉默,語氣滿是無奈。
唐燁深以為然地點頭:“市場低谷只是暫時的,只要能引來大企業或重點項目,局面立刻就能扭轉。”
這話讓程琳眼前一亮,趕忙追問:“你有思路?”
唐燁目光篤定,直言道:“我打聽到,漢星集團正和達縱洽談合作,計劃新建幾條生產線,目前還在選址。”
“這個項目,天陵縣更有優勢!”程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燁笑了笑,分析道:“天陵縣現在發展勢頭猛,但主打旅游和農業;隨遠縣雖說工業停滯,但底子在這兒,發展重心也更契合。”
“這想法值得一試!找機會可以跟韓書記匯報。”程琳思索片刻,給出建議。
她心里清楚,要拿下這樣的大項目,全縣上下必須齊心協力才行。
程琳如今是隨遠縣三號,分管黨委工作。
想要往前更進一步,需要從政務工作著手,如果能證明她能在政府工作上,也能展現出突出的能力,將給她的晉升帶來更多機會。
唐燁見程琳認真考慮,知道自己的提議引起了她的重視。
不過他也明白,想把新工廠拉到隨遠縣,必定是一場硬仗。
兩人將車停在村口,走進了曾發生兒童中毒的村莊。
剛一進村,就被眼尖的村民發現了。
程琳隨機應變,自稱是報社記者,前來了解情況。
一個姓楊的大媽眼眶通紅,神色慌張:“聽大娘勸,別查了!趕緊走吧,晚了怕是走不了!”
唐燁溫言安撫:“大媽您別怕,有什么事盡管說,我們一定管到底。”
在楊大媽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戶人家。“這是花花,才五歲……沒治好,就被送回來了。”
楊大媽聲音哽咽,“孩子爸媽離了婚,一直跟著爺爺奶奶。去年爺爺又出了車禍,現在就剩個老太太撐著……”
程琳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無辜受難的孩子,還是忍不住背過身去抹眼淚。
唐燁默默掏出錢包,將里面所有現金都塞給了花花奶奶,老人攥著錢,不住地道謝。
楊大媽見程琳和唐燁是性情中人,也就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都明白,關停污染企業是為大伙好。這些廠里本地工人沒幾個,大多是外地人來討生活,我們也不是排外。可三十個孩子中毒啊,政府處理得太簡單草率了!”
程琳眼神劇震,報告上白紙黑字寫著“三名兒童中毒”,沒想到真實數據竟被瞞了這么多!
她強壓下震驚,聲音卻不自覺發顫:“大娘,謝謝您愿意告訴我們這些。”
“我看你們挺熱心的。趕緊走吧!村干部天天盯著,不讓我們亂說話!”楊大媽神色慌張,不住地朝門外張望。
唐燁眉頭微皺,追問:“村干部不應該替你們老百姓說話嗎?”
“說話?他們就是村里的惡霸!”大媽突然激動起來,壓低聲音道,“仗著是鄉長的親戚,在村里橫著走!工業園拆遷那會兒,不知道貪了多少油水。聽人說,他們上面有人,跟市領導都能搭上關系……”
唐燁與程琳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驚怒。
果然如老話所說,群眾的眼睛才是最雪亮的!
不深入群眾,根本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大媽,我們這就走。要是還有什么難處,隨時可以聯系我。”程琳快速寫下電話號碼,壓在茶杯下,“您自己多保重。”
兩人走到村口,程琳剛發動車子。
幾個村民突然圍了上來,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