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峰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緩緩走回辦公室。
遠遠望見王興建在門口來回踱步。
他心里納悶，但臉上瞬間堆滿恰到好處的笑意，主動開口招呼：“王主席，特意在這兒等我，是有什么要緊事？”
話音未落，他已抬手推開辦公室大門，熱情地側身相讓，“快請進，咱們坐下慢慢聊?！?/p>
王興建緩步踏入室內，目光掃過墻上的書法作品、嶄新的皮質沙發，心底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酸澀。
這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曾經他也觸手可及，如今杜成峰成了贏家，而自己落敗后被調往市政協，政治生涯已然走到盡頭。
不過，王興建雖然已經進入退休狀態，但隨遠縣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
這段時間，萬明跟杜成峰匯報過。
他下達的很多指令，下面的人總是陽奉陰違。
原本萬明打算抓捕兩個涉黑人員。
但會議結束之后，這兩人就立即杳無蹤影。
萬明現在很難受。
空有一身力氣，什么事情也辦不成。
杜成峰雖對這位老對手并無好感，面上卻始終維持著體面。
他親手泡了杯熱茶遞過去，語氣平和沉穩：“咱們都是老相識了，有話直說無妨?！?/p>
王興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順勢掏出香煙遞過去，臉上堆滿諂媚的笑：“成峰兄，咱們相識這么多年，不瞞你說，我心里一直都很敬佩你。你為人清正，做事穩重，身上那股子不卑不亢的氣質，和旁人就是不一樣。如今你能走到這一步，我是真的心服口服?！?/p>
杜成峰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波瀾不驚，淡淡開口：“王主席，咱們就別繞彎子了，你恐怕不是來和我敘舊的吧？”
王興建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抹陰鷙：“成峰兄，做人做事，總得留幾分余地。隨遠縣如今已經是一團亂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這話言重了。我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職，問心無愧罷了?！倍懦煞宥似鸩璞p吹茶沫，語氣平靜得如同深潭。
王興建嗤笑一聲，猛地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問心無愧？我看你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杜成峰見對方終于撕下偽裝，神色一凜：“我從未想過與任何人作對，所作所為皆是從大局出發。你為何要站在大局的對立面呢？”
“你就不怕魚死網破？”王興建壓低聲音，語氣陰森得如同毒蛇吐信。
杜成峰目光如炬，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隨遠縣市財政陸續撥款五億，扔進了水里。那是老百姓的血汗錢！這筆錢必須追回。路是自己選的，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希望你能認清形勢，別和民心作對。”
王興建突然換上一副懇切的表情：“老杜，我承認自己輸了，但也別讓我輸得太難看。市里成立了專項組，這事要有個交代。只要你愿意給我機會，我能幫你把事情擺平，咱們都能落個好結果?！?/p>
杜成峰似笑非笑：“什么好結果？說來聽聽。”
“雖說我現在在市政協，但在隨遠還有幾分薄面。從縣長到鎮長，從處級干部到普通科員，你想讓誰擔責，我都能給你個滿意的答案，咱們雙贏不好嗎？”王興建胸有成竹地拍著胸脯。
杜成峰長嘆一聲：“你應該清楚，我要的不是所謂的雙贏，更不是找個替罪羊，我要給納稅人一個交代。如果你能把五億吐出來，我可以不往深處追究?！?/p>
他心里明白，王興建根本不可能填補這個天文數字的窟窿。
王興建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摸向公文包，掏出一份材料推到桌上：“老杜，你先看看這個，然后再做決定。”
杜成峰接過檔案袋，打開文件的剎那，一向沉穩的面色驟變。
——上面赫然是外甥女謝苗在市新華書店任職期間，利用圖書招標受賄二十萬的詳細證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自己做事極有原則，可你外甥女謝苗，怕是沒那么清白。二十萬，可不是小數目?！蓖跖d建似笑非笑，“念在你我相識一場，這份材料我一直壓著沒交出去?，F在就看你怎么說，咱們再商量下一步?！?/p>
杜成峰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內心翻涌如潮。
他深知這份材料十有八九是真的，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嚴加管教的外甥女竟會犯下如此大錯。
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一邊是肩上沉甸甸的職責！
這道選擇題，遠比想象中更難。
“老王，謝苗是成年人，做錯了事就該承擔后果。至于該怎么處理，你看著辦吧。這事發生在隨遠縣，看來隨遠是千瘡百孔，到處都有問題?！倍懦煞遄罱K沉聲道。
王興建見對方依舊不肯松口，無奈起身告辭。
送走王興建后，杜成峰重重嘆了口氣，撥通妹妹杜小鳳的電話：“小鳳，今晚讓謝苗來我家吃飯，我有話要和她聊聊。”
不等妹妹追問，他便匆匆掛斷電話。
另一邊，唐燁接到杜成峰的來電。
“晚上有空嗎？讓曦曦媽燒幾個菜，來家里吃頓飯。”
敏銳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異樣。
“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追問之下，杜成峰終于道出實情：
“謝苗在隨遠縣圖書館項目上收了不該收的錢，王興建拿著舉報材料來找我了。”
唐燁心頭一震。
眼下市委調查組正全力追查五億財政撥款去向，杜成峰作為調查組組長，這個節骨眼被要挾，無異于一記致命打擊。
“她膽子也太大了！不過您別太擔心，我猜她多半是被人算計了?！薄安还苁遣皇潜凰阌?，都是她自己沒守住底線，怨不得別人！”
杜成峰的聲音里滿是失望與痛心。
掛斷電話，唐燁神色凝重。
他敏銳地意識到，蟄伏許久的隨遠幫終于開始反擊了。
根據時間推算，王興建早在三個月前就開始布局。
這場暗流涌動的較量，遠比表面看上去更加驚心動魄。
官場沉浮多年的老狐貍們。
每一步棋都藏著深不可測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