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在一眾女眷的簇?fù)硐拢卫戏蛉吮恍⌒囊硪淼財v扶出來。
老人家年事已高,眼神已不太好使,甫一出現(xiàn)便急切地四處張望,伸手向前摸索著,聲音帶著顫巍巍的期盼:“小璃呢?我的小璃在哪兒?快讓外婆好好看看!”
“外婆,小璃在這里!”蘇璃聞聲,立刻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一雙纖手輕柔而堅定地握住老夫人布滿皺紋的手。
“我的小璃……你受苦了!”老夫人湊近仔細(xì)看了又看,說道:“胖了!”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讓原本眼眶泛紅的蘇璃險些沒憋住笑,心中又是溫暖又是酸楚。
她連忙攙扶著老夫人,柔聲道:“外婆,您快坐下說話!”
這時,凌川也主動起身,來到老夫人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禮,聲音清朗:“外孫女婿凌川,見過外婆!”
“好好好!”老夫人連連點頭,示意凌川坐下,說道:“你的事跡我都聽說了,年輕有為,小璃能遇到你,那是她的福分!”
宋老夫人雖老眼昏花,行動遲緩,但言談舉止間,那份沉淀了數(shù)十年的世家主母的端莊與氣度猶在。
很快,正式的壽宴環(huán)節(jié)開始。
宋敬芝與宋云舟各自帶著妻兒,按長幼之序,恭恭敬敬地向老壽星奉茶祝壽。
隨后,凌川與蘇璃也攜手上前,奉上香茗,表達(dá)晚輩的敬意與祝福。
老爺子今日心情顯然極好,面對絡(luò)繹不絕上前敬酒的賓客,饒是他一向注重養(yǎng)生、不喜飲酒,今日也破天荒地淺酌了一杯,蒼老的面容上泛著紅光。
除了向壽星公敬酒,許多賓客也紛紛向剛剛被委以重任的宋敬芝和宋云舟兩兄弟舉杯道賀,言語間充滿了對宋家重新崛起的欣喜與對未來朝局的期待。
自然,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投向了凌川這位陛下眼前的紅人、北疆歸來的英雄,前來敬酒、攀談?wù)呓j(luò)繹不絕。
凌川從容應(yīng)對,舉止得體,既不顯得傲慢,也不過分謙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更有不少對北疆戰(zhàn)事充滿好奇的官員,趁機(jī)向他打聽起塞外風(fēng)光與破敵細(xì)節(jié)。
凌川也未拒絕,挑選了幾場關(guān)鍵且不涉及機(jī)密的戰(zhàn)事,娓娓道來。他言語簡練,并未刻意渲染,但眾人卻屏息凝神,時而撫掌驚嘆。
壽宴持續(xù)了近兩個時辰,直至申時末,賓客們才相繼心滿意足地散去。
蘇璃被老夫人拉著去內(nèi)室說體己話了,凌川則被宋老爺子叫到了書房。
宋老爺子的書房古樸而寧靜,充滿了歲月沉淀的氣息,四壁書架頂天立地,藏書上至經(jīng)史子集,下至地方志異,種類繁多,卻都擺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顯是經(jīng)常被打理。
凌川剛踏進(jìn)書房,目光便被正面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字吸引住了。
那上面筆力遒勁地書寫著四句話,正是出自他口的‘乾坤四訓(xùn)’,凌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沒想到連宋老爺子這等學(xué)問大家,竟也將這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思想奉為圭臬,親自書寫懸于壁上。
但轉(zhuǎn)念想到橫渠四句在原世界那震古爍今的思想地位與影響力,他便也不覺奇怪了。
宋老爺子也正望著那幅自己親手所書的字帖,盡管內(nèi)容早已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但每次凝視,內(nèi)心依舊會涌起難以言喻的澎湃與敬仰之情。
“老夫四歲啟蒙,寒窗數(shù)十載,自認(rèn)讀遍了圣賢書,通曉古今興衰之理。”宋老爺子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感慨,“可當(dāng)我初次見到這四句話時,才恍然驚覺,自己這幾十年的書,都白讀了!竟從未有過如此宏大而純粹的志向!”
他緩緩抬起目光,灼灼地看向凌川,眼神復(fù)雜:“若非消息是從云書闌那等人物口中傳出,老夫至今都不敢相信,這等足以照耀千古、為天下讀書人立心的圣賢之言,竟是出自你這樣一個年僅十七八歲、常年征戰(zhàn)沙場的武將之口!”
凌川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口,心中暗呼慚愧。
他總不能直言這是來自另一個位面先賢的智慧吧?且不說對方是否會相信,這等驚世駭俗的秘密一旦公開,勢必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只得微微垂首,含糊地應(yīng)道:“外公過譽(yù)了,晚輩只是,偶有所感!”
就在這時,一名下人悄輕聲進(jìn)來,為二人奉上熱茶,又悄然退下。老爺子示意凌川坐下,自己也端起茶杯,輕輕撥弄著浮葉,看似隨意地問道:“你……見過陛下了?”
凌川沒有隱瞞,點頭道:“是,昨晚陛下召見了晚輩!”
宋老爺子作為歷經(jīng)風(fēng)波的三朝老臣,深知宮中規(guī)矩,并未追問具體談話內(nèi)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陛下此舉,你怎么看?”老爺子放下茶杯,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問的,自然是皇帝突然大力扶持宋家,甚至不惜打破朝堂平衡的舉動。
凌川略一沉吟,答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陛下要用宋家來制衡乃至抗衡黃黨與齊黨,打破文官集團(tuán)一家獨大的局面!”他頓了頓,語氣轉(zhuǎn)為凝重,“可晚輩覺得,陛下的深意,恐怕不僅僅在于制衡這么簡單!”
“自然不會如此簡單!”宋老爺子神色平靜,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此舉更深一層,關(guān)乎到陛下立儲的選擇!”
“立儲?”凌川神色微動,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他雖有所猜測,但由宋老爺子親口點破,分量自是不同。
宋老爺子點了點頭,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自小璃的父親被他們聯(lián)手扳倒之后,朝中敢于直言的武臣勢力便一落千丈,文官集團(tuán)就成了朝堂之上唯一的聲音。文官集團(tuán)的黃黨看似與外戚齊黨有所分歧,實則也是一丘之貉,他們的政見分歧,更多是源于背后支撐的儲君人選不同!”
“黃黨一直支持的,是皇后所出的皇長子。而齊黨的話事人齊清遠(yuǎn),支持的則是他的親外孫,齊貴妃所出的二皇子。陛下需要平衡這兩股龐大的外戚與文官勢力,故而才將立儲之事一拖再拖。”
老爺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繼續(xù)道,“如今,陛下或許覺得,時機(jī)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