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競川不由分說地推著姜茶就走。
姜茶扭著脖子抻著腦袋，“楚天澤，你記得幫我給桑桑還有達達報個平安，等我好了，我就去找你們啊！”
霍競川一路把輪椅推到了醫(yī)院外面的樹蔭下等霍霆坤和葉素容出來。
姜茶氣鼓鼓的，沒有一點兒要跟他說話的意思。
她不說話，霍競川也不說話。
外面的溫度明明很高，可這一片的空氣，卻冰得嚇人。
霍霆坤牽著葉素容的手從醫(yī)院里面出來，一眼就察覺到了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對勁。
“這是怎么了？”他問。
“霍競川，你惹你妹妹生氣了？”
他忽然正色，“連阿野都知道要疼妹妹，你這么大個人了，這點道理還要我教你？”
“你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跟孩子講話？”
葉素容有些無奈，“競川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地跟茶茶生氣，你發(fā)脾氣之前，至少得先聽聽孩子怎么說的吧？”
葉素容說的話，霍霆坤根本不會反駁。
他聚起來的怒氣被一下子戳散，他拍了拍霍競川的肩膀。
“你去開車，回家再說。”
他剛才大聲一句，就有不少路過的人看熱鬧似的豎著耳朵往這邊貼。
霍霆坤可丟不起那個人。
霍競川把霍霆坤的手拉到了輪椅的扶手上搭著。
“我還有事，得先回部隊，你帶葉姨和她回去吧！”
霍競川轉(zhuǎn)身就走。
他扯了扯板正的領(lǐng)口，胸口有些悶，一定是天氣太熱，一直沒下雨的原因。
葉素容有些不放心地問，“那你晚上回來吃飯嗎？”
“不回！”
“脾氣那么大，慣得他！”
霍霆坤從來不會慣著霍競川和霍競野。
打從他們兩個七八歲的時候，他就直接把人丟進了新兵營里，讓他們天天跟著新兵蛋子們一起訓練。
霍競川從小就能忍，還不服輸，在外面，他像是個悶葫蘆，挨打了，就想辦法打回去，受欺負了，就想辦法報復回去。
這個性格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自從姜茶來了之后，霍競川的身上就多了一股人氣兒。
這種感覺，霍霆坤形容不上來，可他明白，霍競川正在往好的方面轉(zhuǎn)變。
可這才好了幾天啊？
上了車，葉素容特意陪著姜茶坐在了汽車后座。
“茶茶，你跟媽說說，剛才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事兒。”
姜茶悶著頭，包包的口還是開的，有一張單子皺巴巴地從里面冒出尖兒來。
這是剛才霍競川丟到她身上，被她隨手塞進包里的單子嗎？
姜茶將單子拿出來。
這是一張心理治療的預約單，時間是明天下午兩點。
軍區(qū)醫(yī)院里面，有不少戰(zhàn)爭綜合征的士兵們每天都會來接受心理治療，所以，春城市軍總醫(yī)院里面，除了外科手術(shù)技術(shù)頂尖之外，最出名的，心理治療也不容小覷。
只是，這個年代的人，關(guān)注這一方面問題的不多，因此，來到軍總醫(yī)院心理診療室接受治療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剛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或者剛剛完成了艱巨任務(wù)的士兵。
“這是什么?”葉素容湊了過來，姜茶猛地把東西重新塞回了包里。
“沒什么，就是我剛才碰到楚天澤了，我正準備把新家的地址寫給他，還沒寫完，就被大哥帶走了。”
姜茶心里頭五味雜陳。
所以，他今天來，就是為了給她預約心理治療的嗎？
他為什么會覺得她需要接受心理治療？
她剛才還跟他生氣。
他應(yīng)該又會對她失望吧？
姜茶的指腹摩挲著紙張的邊緣，她將腦袋歪在了葉素容的肩膀上，閉著眼睛，胸口翻涌著酸。
葉素容見她這樣，也不敢多問，只伸出手半抱著她，讓她能夠靠得舒服一些。
一回到家，姜茶就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間。
她好像想不到要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霍競川，靠得太近，她總會被他牽動心跳。
離得太遠，又過于疏離，會讓人看出端倪。
那張預約單被她捏出了褶皺，姜茶兩個字，龍飛鳳舞地躍然紙上，是霍競川寫的。
蒼勁有力，如同屹立山巔的不老松。
她的名字，被他寫出來，格外的好看。
葉素容從窗戶那里偷偷地往姜茶的房間里瞄。
姜茶坐在輪椅上，背對著窗戶，她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繼續(xù)看著，也只能干著急。
狠狠地拍了一下霍霆坤的胸口，“我讓你陪著孩子，你非要湊過來找我，我這么大個人了，就去找醫(yī)生問兩句話，還能丟了不成？”
“是我不好，你生氣就揍我，別悶著，悶在心里頭對身體不好。”
霍霆坤認錯態(tài)度良好，倒讓葉素容不好撒氣。
“我不管，這件事情，都怪你，現(xiàn)在兩個孩子鬧了矛盾，你得負全部責任。”
葉素容著急上火，嗓子干到冒煙。
霍霆坤倒了一杯涼茶遞到了葉素容的嘴邊，“你就在家里歇著，我去找霍競川那個臭小子談?wù)劊@件事，十有八九就是他不對。”
葉素容接過杯子，把霍霆坤往外推。
“快去快去。”
競川向來沉穩(wěn)，辦事自有章法，倒是茶茶。
葉素容不安地重新將視線落到了姜茶的背影上。
她總覺得，這孩子變了，跟從前有些不太一樣，什么事情都喜歡藏在心里，她這個當媽的只能干著急。
霍霆坤的心情也有些不好。
好不容易休一天假，他還打算帶著媳婦兒和閨女上供銷社去轉(zhuǎn)轉(zhuǎn)，下午再帶她們上國營飯店吃點兒好的。
結(jié)果，這兩件事，一樣也沒干成。
進了部隊，霍霆坤直奔霍競川所在的隊伍。
他還沒看到霍競川，反倒是迎面遇見了錢為兵錢團長。
“霍師長，您怎么來了？”
錢為兵對著霍霆坤行了一個軍禮。
“霍競川呢，我找他有點事兒。”
錢為兵指了指格斗場，“在那里呢，也不知道從哪里惹來了一身的火氣，您趕緊去看看，再不去，我手底下的那些兵蛋子就要被他揍死了。”
霍霆坤背著手，板著臉，一聲不吭地往格斗場走。
格斗場上熱鬧得很，加油聲一浪高過一浪。
“加油，加油，加油！”
不用想，霍霆坤也聽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在給霍競川的對手加油。
霍競川那個小子看起來斯斯文文，發(fā)起狠來，整個部隊里頭，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哎呀！”
一陣倒彩聲傳來，“副團長，您這也太狠了吧？”
“下一個！”
霍競川光著膀子，高聲一喝。
臺下的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誰也不敢貿(mào)然上臺。
“霍師長來了！”
不知道是誰眼尖地看見了站在人群后面的霍霆坤，那些人，一個個的，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
“霍師長，您是來找副團長的嗎？他就在這兒呢！”
說話恨不能讓霍霆坤當場就把霍競川帶走，好讓這群兄弟們少受點霍競川狠手。
人群自發(fā)地讓開了一條路，霍霆坤站在臺下，看著格斗場上的霍競川。
“下來，去我辦公室，我有話要問你。”
霍競川的身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聞言，隨手撿起了搭在一邊的上衣往身上一套。
一面扣扣子，一面從臺上下來。
眾人都狠松了一口氣，霍師長不愧是他們的救星啊！
霍競川下臺之后還不忘對著那些人一吼：“你們繼續(xù)，下班之前，我要看到格斗場的最新排名。”
“啊？”
霍競川一個眼神過去，大家伙兒當即站直了身體，“是，保證完成任務(wù)！”
這還差不多。
霍競川跟著霍霆坤去了師長辦公室。
進門之后，他隨手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
霍霆坤已經(jīng)坐在了辦公椅上。
雖然他今天并沒有穿軍裝，可那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上位者的威壓卻半分未減。
霍霆坤冷著臉的時候，看起來更兇。
“說吧，今天在醫(yī)院，到底怎么了？”
霍競川依舊不說話，嘴巴閉得緊緊的，讓霍霆坤恨不能拿一把撬棍把他那兩排牙齒給撬開！
“你要是不說，現(xiàn)在就去給我負重三十公斤，越野五十公里，沒完成任務(wù)不準回家！”
霍競川是個犟骨頭，他不打算說的事情，就算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會透露半個字。
這個性子，在戰(zhàn)場上，在敵營里，都是最值得同胞信賴的品德。
可是，在生活中，遇見這樣的人，大多時候，還是可恨。
就比如現(xiàn)在。
霍霆坤只想要他的一個解釋，他卻愣是骨頭比鋼鐵還硬，就冷冷地回了一個字：“是。”
是你個大頭鬼啊！
霍霆坤氣得頭頂冒煙。
霍競川偏生就像是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一樣，非得跟他對著來，轉(zhuǎn)身就要出去負重越野。
霍霆坤冷哼一聲。
“你就犟吧，茶茶從醫(yī)院回來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飯也不說話，誰也不見，等你訓練結(jié)束回來，指不定那個丫頭還得再掉幾斤肉……”
“你怎么不早說？”
霍競川急了。
霍霆坤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把話打斷，“這個時候，你不在家里想辦法勸勸她，你怎么還有時間來部隊里找我？”
“我……”
“有事兒你就不會給我打個電話？”
霍霆坤：“！”
你是老子我是老子？
老子就坐在你面前，怎么看起來跟孫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