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月仰頭看著他,那雙瀲滟水波的眸色藏著說不清的情緒。
好像有萬千哀怨,又像是有一絲絲說不出的情誼,看得顧行舟竟有些不自然地別過眼。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見過段相爺?”
秦招月聲音因著嘶啞,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哀怨。
“我在房間里休息的好好的,若不是突然一場大火,根本也不會……”
她說著,眼淚流的更洶涌,抬頭看向顧行舟的時候,咬著嘴唇,楚楚動人的模樣,倒像是捧心的西子。
“所以,夫君只在意這個問題,而不關心我是否安好?”
這話一出,顧行舟臉色微變,他看著秦招月的神情,往日再多怨恨和抵觸,也被這一刻的擔憂和心虛一起澆滅。
他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握秦招月的手臂。
“不是……我只是,只是因著段相夫人擔憂……”
他的手剛碰到秦招月的手臂,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痛得秦招月一激靈,登時大喊了一聲,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看著顧行舟的眼神愈發的傷痛。
顧行舟這才發現,她手臂上全是被火燙出的燎泡,駭人的根本不能看。
他心里登時翻涌上無窮無盡的后悔與心疼,“我……是我不好,我沒注意……”
秦招月捂著手臂,垂著頭搖了搖頭,半晌咬著唇,抬頭看向顧行舟。
“現在我能回去了嗎?”
顧行舟訝然張了張嘴,一時竟是說不出話。
他想到,若不是他那點卑劣的心思,非要把秦招月困在段家,根本不會遭遇這場大火,秦招月也不會這般狼狽,險些喪命。
“好,我們……”
“不許走!”
段相夫人像是才反應過來,直接沖到秦招月面前,死死瞪著她。
“起火的時候,后院除了老爺,就只有你,如今老爺生死未卜,你倒是好好地站在這,誰知道這把火跟你有沒有關系?”
秦招月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段相夫人,“段夫人!是你親自把我送到的后院,也是你親眼看著我身子不適,再說,在前廳的時候,人人親耳聽見,你要為我找大夫!”
“且不說我在后院等了半日都沒有等來大夫,就說我都這般病弱,如何有能耐放這么大一把火?”
她雖然瘦弱,身子發虛,說話卻擲地有聲,且說得有理有據,倒是一時間把段相夫人辯駁的啞口無言。
“可……可后院只有……”
她干脆攔在秦招月跟前,“反正不能走,在我們沒找到老爺之前,你休想離開!”
眼見著段相夫人就要開始無理取鬧,顧行舟忽然橫在她跟前,冷冷地盯著她。
“段夫人,如今我夫人傷勢嚴重,當務之急是要幫她看大夫,如今無憑無據,你如何斷言她跟這場火災有關系?”
段相夫人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顧行舟,“姓顧的,你分明知道……”
“我不知道!”
顧行舟回答地斬釘截鐵,“我只知道,如今我夫人身體不適,我要帶她去看大夫,還請段夫人自重!”
眼見顧行舟的態度不配合,到底又是在人前,那點背后的內幕,又實在不能拿上臺面說,段相夫人只能咬咬牙,讓開一條路,由著顧行舟把人帶走。
蔣南風瞧見顧行舟領著秦招月出來,一口牙幾乎咬碎了,這份不甘心,等到了馬車上,都未曾能平復下來。
“還真會裝柔弱啊!”
她冷冷斜睨了秦招月一眼,“不過火里滾了一趟,沒缺胳膊斷腿的,裝的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不知道又是什么苦肉計?”
秦招月卻懶得搭理她,她這會實在是徹底沒了力氣,靠著馬車壁合眼休息。
然而蔣南風卻不甘心,又忍不住出言挑釁。
“我告訴你,行舟已經答應我了,等這次西戎回來,就要八抬大轎娶我過門,你以后少拿那個正室夫人來壓我,你也不過如此!”
秦招月終于張開眼,看著蔣南風得意的模樣,明知故問。
“蔣姑娘好本事,這又是使了什么能耐?”
蔣南風哼笑一聲,“這還要多謝秦小姐,偷雞不成蝕把米,前不久領軍棍,才一下我就身子不舒坦,連夜請來大夫診脈,不想,竟是喜脈!”
她垂頭摸著肚子,眼底又是得意又是遮不住的囂張。
“秦小姐,你說,若是我這一胎是兒子,你在顧家的地位,還能穩當嗎?或是說,你可千萬別,突然被請下堂什么?”
瞧著她越說越得意,秦招月身邊一直默默給她擦著身上血汗的素心都有些忍不住,正預備出聲跟蔣南風爭論,卻被秦招月抬手攔住。
她轉眼看向蔣南風,忽然笑了笑。
“我只是覺得,很可惜。”
蔣南風被她說得一愣,皺眉警惕地盯著秦招月,“什么可惜?你別是被燒糊涂了吧,在這語無倫次什么東西?”
秦招月搖了搖頭,語氣似是嘆息,“我是想著,蔣姑娘原本也是策馬疆場的女將軍,有軍功,有官銜,原是京城女子的翹楚,怎么會有一天——”
“淪落到要跟我這么一個后院婦人,靠著生兒子,去爭搶夫君的疼寵,去爭奪后院的位置?”
蔣南風一愣,臉色陡變,眼神也沉了下來,“你少在這陰陽怪氣,我告訴你,我與你不同……”
“有何不同?”
秦招月難得出聲打斷她,“你引以為傲的官銜還有嗎,生完孩子,你覺得你還能跟曾經那樣,雄姿英發地上戰場嗎?或者說,你覺得顧家人還會讓你上戰場嗎?”
話音剛落,馬車停住,外頭傳來顧行舟的聲音。
“到了,下車吧!”
秦招月被素心扶著站起身,只朝蔣南風落下最后一句。
“往后,咱們走著看吧,看誰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