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彧什么也沒說,只是把外套脫下披在了她身上。
凝視她半晌才離開。
接下來的三天,周鋼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作為親生女兒的周非月并沒有趕回來,轉(zhuǎn)了兩萬塊錢就把安春芳給打發(fā)了。
說是婆婆最近身體不好,得留在京北照顧她。
把安春芳氣個不停。
打了好幾通電話罵周非月,自己親爹都快沒了!還有閑心照顧別人的媽!
第四天,周靜竟然來了。
了解了周鋼的情況后,她也無能為力。
只是把手頭的三萬塊錢現(xiàn)金塞進了安春芳的手里。
安春芳看著手里三塊錢,不顧醫(yī)院人來人往,在走廊上對著周靜嚷嚷。
“周靜,我給你養(yǎng)了這么多年女兒,你三萬塊就把我打發(fā)了?現(xiàn)在你親弟還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沒有醒過來,ICU就是個燒錢的地方!還要躺十天!每天都是上萬的開銷!你必須得多拿點錢出來!”
周靜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我不幫,我家最近也出了些事,都需要用錢。平時的錢都是我丈夫在管,這五萬塊是我僅能拿出來了。”
在安春芳的罵罵咧咧下,周靜沒呆一會兒便離開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醒林妍:“你舅舅從小這么疼你,你應(yīng)該多擔(dān)待點。”
第五天時,周鋼情況惡化,肺部感染,再次被推進手術(shù)室。
林妍這幾天,幾乎沒合眼,身心疲憊地靠在了手術(shù)室門口睡了過去。
忽然頭皮像被掀翻一般,傳來一陣劇痛。
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安春芳正扯著她的頭發(fā)。
“林妍,你舅舅都這樣了,你還睡得著!”
林妍看了眼手術(shù)室打開的門,沙啞的喉嚨發(fā)出一絲聲音:“舅舅呢?手術(shù)怎么樣了?”
安春芳這兩天眼淚已經(jīng)哭干了,似乎接受了一些現(xiàn)實。
心中也暗自為以后做好打算,哪怕周鋼這次去了,也要保證她以后有一筆錢可以安度晚年。
自己的親生女兒是靠不住了,她只能借此從林妍身上多吸點血。
“醫(yī)生說后期還需要手術(shù),加上護理治療費至少讓我們準(zhǔn)備五十萬!林妍,我就一農(nóng)村婦女,沒什么錢,你舅舅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治療費理所應(yīng)當(dāng)應(yīng)該由你來出!”
五十萬……
林妍頓感無力。
從周鋼出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花了將近十萬。
全部是她出的錢。
而這十萬還是前幾天林執(zhí)給她的那張卡上的錢。
肇事司機也當(dāng)場死亡。
家屬來醫(yī)院看望過周鋼,說是家庭條件本身也困難,沒錢賠。
就算打官司,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到賠償款。
她要怎么去弄那五十萬……
“干嘛不說話?”安春芳見林妍沒應(yīng)聲,死揪著她的胳膊:“林妍,你在大城市工作這么多年,沒買車沒買房的,難不成連五十萬也拿不出來?”
“你不是在京北的大公司上班?聽說翻譯官拿的工資可高了!看你這不情不愿的模樣,是不想出這個錢?”
“我警告你啊林妍!這錢你要是不肯拿,我非打死你不可!聽見沒!”
身體被安春芳晃來晃去,她頭昏腦漲。
面無表情地拗開了安春芳鉗制在她胳膊上的手。
她沉了口氣,聲音拖著幾絲疲憊。
“錢我會想辦法。”
安春芳叉腰瞪眼:“喂!你不會真拿不出五十萬吧?那你這些年在京北混了個什么名堂?快三十歲的人了,要錢沒錢,要對象沒對象,你還有臉活著?該出車禍的應(yīng)該是你!”
林妍無力和她爭辯,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安春伸手攔住了她,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說到對象……你和邢教練到底在沒在一起?邢教練不是看上你了?你沒錢邢教練有錢啊!我給你想個法子,你干脆嫁給他算了,這錢就當(dāng)彩禮收下了!”
林妍抬眼,冷聲:“你以為我是金子,值五十萬?”
“身價是自己給的!要不我去和他聊聊?”
林妍很嚴(yán)肅地警告她:“安春芳,錢我自己想辦法,你休想在邢彧身上打主意。”
……
晚上,天又沉又黑。
林妍獨自坐在醫(yī)院樓下的長椅上。
空目無光地仰望的漆黑的夜空。
就在十分鐘前,她已經(jīng)打了好多通借錢電話。
但一聽是涉及到金錢,都用各種理由將她拒絕。
只有蘇心和賀瀾分別借給她兩萬。
但離五十萬還遠遠不夠。
內(nèi)心掙扎了好久,她才撥通了程卿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程卿那邊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
“喂妍妍……我這邊有點忙,剛剛孩子吐奶了……先不給你說了……晚點再給你打過來……”
“好,你先忙。”
掛斷電話,她筋疲力盡地垂下手。
程卿的日子本來也難,哪好意思朝她借錢……
天空忽然炸出兩個悶雷。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本想起身,但好像渾身血液被抽干,完全使不出一點勁兒。
像具行尸走肉般呆坐在原地。
任由雨水侵入她肌膚。
她垂著頭,想起昏迷不醒的周鋼。
要是舅舅真出了什么事……
她會內(nèi)疚一輩子。
可是,這個錢,太難了……
也許,能幫她的只有邢彧。
頭頂上忽然多了一把傘,隔住了敲打在她身上的冰涼雨滴。
林妍順著鞋尖緩緩抬頭,落入一道深沉的視線。
兩人視線在綿密的風(fēng)雨中絞纏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很久,林妍蜷了蜷手指,似乎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
她站起,往他靠近一步。
“邢彧,我想請你幫忙……”
“好。”邢彧:“但你淋濕了,先回家換衣服。”
半個小時后,她回了家,沖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
邢彧家的門沒有關(guān),似乎在她等。
她走進屋里,便聞到了一股姜的味道。
邢彧端著一碗姜湯放在餐桌上:“喝吧。”
林妍如坐針氈,攪著滾燙的姜茶沒開口。
邢彧看出了她身上的遲疑不決,心里似乎有了預(yù)判。
“先喝完。再聊事。”
林妍心不在焉地送了幾口姜湯進嘴里。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每一勺姜湯入口,都只是機械地完成著一個動作,眼神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對面的邢彧身上。
片刻,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目視著他。
“邢彧,我想找你借錢……”
“要多少?”
林妍深吸一口氣:“五十萬。”
說出這個數(shù)字時,她的心好似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極其難堪。
“好。”
邢彧的回答很干脆篤定,沒有任何詢問,也沒有半分猶豫,那語氣似在回應(yīng)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確實是她預(yù)料中的場景。
可她并沒有半分喜悅。
她憑什么利用邢彧喜歡她這點,如此直白地朝他尋求幫助?
但凡邢彧再猶豫幾秒,那多一秒的沉默,或許能讓她減少幾分愧疚。
“謝謝。這個錢……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了……”
他瞳色深邃、神秘莫測,目光似沉穩(wěn)的磐石,牢牢鎖在她的臉龐。
良久,他啟唇:“朋友,我不要錢,我只想要你。”
林妍掌心貼在碗上,不由一顫,碗里的姜湯隨之一漾。
她怎不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
沒有甘心瞑目的給予,只有暗藏心中的情欲。
等價交換,她理解。
況且,一夜值五十萬,真不虧。
“邢彧,我……我沒做那種事……我需要點時間。”
邢彧知道她會錯了意,故意問:“什么事?”
林妍盯著姜湯,難以啟齒。
邢彧起身繞過餐桌,拍了拍她的后腦勺。
“朋友,我很純潔的,你別太污。”
林妍抬頭,看著他嘴角揚起的逗弄才意識到自己理解錯了。
陷入窘迫的尷尬時,邢彧已在她面前
蹲下。
深情又認真地仰頭望著她。
“林妍,我身心干凈,不賭不嫖,不強不搶。你,考慮一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