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神魔戰場特有的、混雜著塵土與淡淡焦糊味的氣息,緩緩地吹過這一片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的廢墟。
那具靜靜躺在地面上的暗金色武尊尸骸,無聲證明著方才那一場短暫卻激烈的搏殺。
“咳咳……他娘的……這魔尸總算……消停了……”
石驚天癱坐在一塊崩裂的石頭上,他光頭上、身上那些被魔蚊叮咬又紅又腫的包還沒完全消退,此刻又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爪痕。尤其是胸前那道斜拉的傷口,鮮血汩汩滲出,將他半個身子都染紅了。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氣息虛弱,但那雙眼睛里的兇悍與生命力卻頑強地閃爍著,嘴里還不忘罵罵咧咧。
陸長生和蕊兒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到石驚天身邊。兩人臉色同樣難看,陸長生嘴角血跡未干,蕊兒小臉蒼白,精神力透支帶來的頭痛讓她眉頭緊蹙。
“石師兄,你的傷勢……”陸長生看著石驚天胸前那道可怕的傷口,心中一緊,連忙想從乾坤袋里找療傷藥。
“死不了!這點小傷,算個屁!”石驚天大手一揮,牽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還是硬撐著道,“想當年俺跟著師尊闖蕩‘萬毒沼澤’,被那頭碧眼毒蛟一口咬在腰上,腸子都流出來了,俺不也把它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了?咳咳……”話沒說完,又咳出幾口淤血。
蕊兒眼圈又紅了,拿出之前清河給的“清靈玉露膏”,也不管石驚天嚷嚷,小心給他傷口涂抹:“石師兄,你別說話了,快上藥!”
屠嬌捂著肋骨,一瘸一拐地走來。她臉上和脖頸的爪痕已止血,但肋骨裂傷顯然不輕,讓她行動有些僵硬。她看著陸長生,冰冷的眸子里難得地流露出清晰的贊許與一絲后怕:
“陸師弟,這一次多虧了你,若非你及時想到用八瓣仙蘭凈化魔氣,我們五人,今日怕是要盡數隕落于此。”
清河也捂著肩膀,臉色緩和了許多,感激道:“是啊,陸師弟,是你觀察入微,急中生智,救了大家的命。”
陸長生連忙擺手,有些慚愧:“屠師姐,清河師兄言重了。若非石師兄和屠嬌師姐拼死為我們爭取時間,吸引了魔尸全部注意,我也沒機會靠近觀察,更想不到這個辦法。應該是我們大家齊心協力,才闖過了這一劫。”
他說的是實話。方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決斷與配合,缺了任何一環結果都可能截然不同。經此一戰,五人之間的信任與默契,已然升華到了生死相依的程度。
幾人稍作喘息,處理了一下緊急的傷口,服下丹藥穩住傷勢和靈力,這才將目光投向不遠處那一具武尊尸骸。
魔氣散盡后,尸骸顯得寧靜而古樸。暗金色的骨骼與干枯的肌膚上,那些猙獰的漆黑魔紋已然消失無蹤,只留下了歲月打磨過的滄桑痕跡。在其丹田位置,只見一點溫潤的翠綠色光芒透過干涸的肌體,若隱若現,散發著誘人而磅礴的能量波動。
“那就是……武尊珠?”看到光芒,蕊兒不禁好奇地睜大眼睛。
石驚天掙扎著站起來,盡管動作牽動傷口讓他直抽冷氣,但眼中的火熱卻壓過了痛楚:
“讓俺看看,這傳說中的稀奇寶貝到底長啥樣!”
他大步走過去,在尸骸面前略微停頓,抱拳行了一禮:“這位前輩,得罪了。您的寶貝珠子留在這也是浪費,不如讓俺們借來用用,提升實力,好去宰了地魔獸那個王八蛋,也算替您老人家了卻一樁保衛東陵域的心愿!”說完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探入尸骸丹田位置。
入手處,肌膚早已石化般堅硬,但并無阻礙。石驚天輕輕一摳,一枚龍眼大小、通體渾圓、翠綠欲滴的珠子,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嗡!
剎那間,一股難以形容的磅礴生機與精純能量,從珠子之中彌漫開來。空氣仿佛都清新了幾分,五人身上的傷痛似乎都減輕了一絲。
屠嬌走近,目光無比鄭重地凝視著石驚天掌中之物,神色驚奇。
珠子并非靜止,其內部仿佛自成一方微縮的天地,有著與翠綠色的能量在緩緩流轉,偶有細微的金色武道意境碎片一閃而逝。它并不刺眼,光華內斂,卻自有一股厚重、浩瀚、令人心神搖曳的威勢。僅僅是被它散發的光芒籠罩,眾人便覺體內靈力運轉加速,甚至連身上傷勢恢復都快了一分。
“好精純、好龐大的能量!不愧是武尊境強者畢生修為所聚!我感覺僅僅看著它,卡在通天境四重巔峰的瓶頸都有些松動了!”
清河驚嘆道,石驚天也是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這回真是撿到重寶了!比那什么仙蘭凝露帶勁兒多了!”
陸長生也是心潮澎湃,武尊珠內蘊含的能量層次,遠超他目前接觸過的任何天材地寶,那是一種更為本源、更接近“武尊”的力量。
“武尊珠能量太過龐大,一人獨享,恐難完全吸收,且有爆體之危。”屠嬌冷靜地分析道,“而我們五人皆身受重傷,靈力枯竭,急需恢復。我提議,就在此地,我們五人共同煉化吸收此珠能量!雖不能盡得其中武道傳承,但是也足以令我們傷勢盡復,修為大進,為尋找域印增添把握!”
“共同煉化?好主意!”石驚天第一個贊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咱們清微一脈,不搞獨吞那一套!”
陸長生、蕊兒、清河自然也毫無異議。當下五人便在附近尋了一處平整、隱蔽的斷墻之下,清理出一片干凈區域,盤膝圍坐成圓圈。
石驚天將那一顆翠綠欲滴的武尊珠,小心翼翼置于圓圈中心,接著又以一絲微弱的靈力將其虛托在半空之中。
“開始吧。”屠嬌沉聲道,率先閉上了眼睛,雙手結印于膝上,調整呼吸,接著運轉起《大洪荒經》的心法。
陸長生、石驚天、蕊兒、清河也紛紛收斂心神,各自運轉起最核心的功法。陸長生催動《造化吞天訣》,體內靈力緩緩流淌;石驚天運轉丹田,氣血隱隱轟鳴;蕊兒雙手結印,精神力如絲如縷;清河則運轉凌霄宗頂級心法,靈力開始周天循環。
五道強弱不一、屬性各異的氣息緩緩升騰而起,在武尊珠周圍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共鳴。
“引!”
只見隨著屠嬌一聲低喝,五人同時伸出手掌,隔空對著中心的武尊珠,將自身靈力化作無形的牽引絲線,小心翼翼地連接上去。
嗡——!
武尊珠輕輕一震,仿佛從沉睡中被喚醒。
下一瞬,磅礴如海、精純如瓊漿玉液般的能量洪流,混合著絲絲縷縷玄奧難明的武道意境,順著那五道連接轟然涌入五人體內!
“嗯哼!”
五人身體劇震!
那感覺,如同干涸龜裂的大地,驟然迎來了九天甘霖!不,恐怕比那更強烈百倍!
首先感受到的,是那股無與倫比的療傷效果。翠綠色的生命精華能量如同最溫柔卻最高效的工匠,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所過之處,破損的經脈被迅速修復、拓寬,變得更加堅韌富有彈性;撕裂的肌肉纖維快速蠕動連接;斷裂的骨骼處傳來麻癢的感覺,骨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愈合;連那些被魔氣侵蝕留下的暗傷和疲憊,都在被這股充滿生機的能量清除。
石驚天胸前那道恐怖的爪痕,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生長,傷口迅速收口、結痂,幾個呼吸間,那看起來猙獰的傷口便已愈合大半,只留下了一道粉紅色的新肉痕跡。
他斷裂的肋骨處,突然傳來“咯咯”的輕微聲響,斷裂之處被精純能量包裹、對接、固化,痛苦迅速消退。
屠嬌肋部的凹陷緩緩平復,臉上和脖頸的爪痕消失無蹤,肌膚恢復光潔,甚至因氣血充盈而顯得更加瑩潤。
清河肩膀的血洞快速愈合,軟垂的手臂恢復了知覺。陸長生和蕊兒體內因透支和反噬帶來的刺痛與空虛感,也被迅速填滿、撫平。
五人傷勢,幾乎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不過這僅僅是開始。
緊接著,武尊珠的精純能量,開始瘋狂地涌入他們的丹田氣海,融入他們的靈力之中!
陸長生只覺自己的氣海,仿佛從一個小池塘,瞬間變成了正在被浩瀚江河灌注的湖泊!
靈力總量以清晰可感的速度暴漲、壓縮、提純!原本初入通天境一重、尚有些虛浮的境界,在這一股高質量能量的灌注下,迅速變得穩固如山,并且向著更高的層次迅猛推進!
通天境一重中期、后期、巔峰……幾乎感覺不到什么瓶頸,水到渠成般,“轟”的一聲輕響,壁壘破碎,踏入通天境二重!而這股勢頭絲毫未減,繼續推動著他的修為向上攀升!
更讓他驚喜的是,那些隨著能量涌入的、零星破碎的武道意境片段。它們并非系統的傳承,更像是一些武尊境修煉時的體悟、對力量運用的驚鴻一瞥、對天地規則的模糊感應。
這些碎片融入陸長生的意識,讓他對自身所修的武技、對靈陣之道的理解、甚至對龍象金身力量的掌控,仿佛都有了新的、更深刻的體悟。如同站在了一位前輩巨人的肩膀上,看到了更遠處的風景。
蕊兒的感受同樣奇妙,她的修為也在飛速提升,從通天境一重一路突破至二重、三重。
精神力在武尊珠能量和那些意境碎片的滋養下,不僅迅速恢復,更變得愈發凝練,感知范圍擴大,對陣法的推演能力也明顯增強。她也隱約感覺到,自己距離四品高級靈陣師的門檻,似乎都近了一步。
石驚天和屠嬌的動靜最大,他們本就是通天境六重巔峰,積累雄厚無比。武尊珠的能量對他們而言,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如同推開新世界大門的巨力。兩人周身氣血奔涌如長江大河,轟鳴之聲隱隱傳出體外。
石驚天那健壯的肉身在這股至純能量的洗禮下,古銅色的光澤更加深邃,骨骼密度進一步提升,力量暴漲!
而屠嬌的《大洪荒經》運轉到極致,周身仿佛有荒古巨獸的虛影一閃而逝,她的氣息變得越發厚重、霸道。
幾乎在同時,兩人體內傳來某種枷鎖破碎的清脆聲響!
轟!
通天境七重!
兩人齊齊突破!而且境界很穩固,氣息悠長,顯然根基打得極為牢固,并非勉強突破。
清河也從通天境四重巔峰,順利跨入了五重之境,并且向著五重中期穩步邁進。
武尊珠懸浮中央,緩緩旋轉,釋放著似乎無窮無盡的能量。五人身周,靈力氤氳成霧,氣息節節攀升,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能量漩渦。
他們沉浸在這前所未有的修煉盛宴之中,忘卻了時間,忘卻了身處何地。這一煉化,便是足足兩天兩夜。
當武尊珠最后一絲翠綠光華變得黯淡,內部流轉的星云與霧氣近乎消失,留下一顆略顯透明、依舊溫潤但能量已十去七八的珠子時,五人幾乎同時從深層次的修煉中蘇醒過來。
“呼……”
五人皆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氣息竟然凝而不散,帶著各自屬性的微光。
接著五人相繼睜開雙眼,眸中精光湛湛,神采奕奕,與兩日前那狼狽重傷、奄奄一息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陸長生感受著體內奔騰不息、遠比之前雄渾凝練了數倍的靈力,心念一動,指尖便有一道細若發絲卻凝實無比的黑白電芒跳躍,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音,威力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通天境三重!而且根基無比扎實,距離三重巔峰也不遠了!
蕊兒欣喜地檢查自身,修為同樣穩固在通天境三重,精神飽滿,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石驚天則是猛地跳起來,活動著筋骨,渾身發出炒豆般的爆響,胸前傷口早已愈合如初,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淺痕。他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爆炸性的力量,狂笑道:“通天境七重!他奶奶的,老子感覺現在能夠一拳打爆之前那個魔尸的腦袋!武尊珠,牛逼!”
屠嬌也緩緩起身,冷酷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紅暈,那是氣血充沛到極致的表現。她輕輕揮出一拳,并無靈力外放,但卻讓前方的空氣發出低沉的音爆聲。
清河感受著通天境五重的力量,也是滿臉喜色,對著武尊珠和那具尸骸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武尊前輩饋贈!”
“可惜,武尊珠能量還沒吸完,不過剩下的也不多了,先收著,以后說不定有用。”
石驚天走過去,將那顆光芒黯淡了許多的武尊珠抓入手中,小心收好。即便能量大減,但是此珠材質不凡,或許還有其他用途。
喜悅過后,蕊兒看了看不遠處那具給予他們這場機緣、也差點讓他們喪命的武尊尸骸,輕聲道:“這位前輩,雖然他被魔氣侵蝕化為了魔尸,但終究曾是守護人族的武尊大能。如今魔氣已除,我們得了他的遺澤,不如……讓他入土為安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受人恩惠,理當如此。
幾人走到尸骸旁,正準備尋找合適地點挖掘。然而,就在屠嬌小心地想將尸骸扶正,以便搬運時,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尸骸腰間一處似乎略有不同的骨骼。
“咔嚓。”
一聲輕微的機括聲響,并非骨骼斷裂,而像是某種機關被觸發。
在五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那武尊尸骸緊貼盆骨處的一塊暗金色腰帶飾物,竟是自行彈開了一個小小的夾層!
一卷顏色泛黃、非帛非革、不知何種材質制成的古老卷軸,從中滑落出來,在幾人面前掉在了塵土之中。
只見這卷軸約莫一尺來長,以一根暗紅色的細繩系著,表面蒙著一層淡淡的灰塵,卻隱隱透出一股蒼茫古樸的氣息,似乎與這神魔戰場的氛圍隱隱相合。
空氣安靜下來。
五人面面相覷,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突然出現的古老卷軸上。
歷經了萬載魔氣侵蝕,尸骸衣物盡毀,隨身兵器法寶也早已靈性盡失或不知所蹤,但這卷軸竟然能完好保存至今,甚至還設有如此隱蔽的機關……其本身,恐怕就極為不凡。
它里面……究竟記載著什么?
是這一位武尊前輩的獨門功法?是某種驚天秘術?還是……關于這一片神魔戰場,甚至關于那一枚他們苦苦尋找的“域印”的線索?
懸念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五人心中漾開一圈圈的漣漪。他們剛剛提升實力、放松些許的心情再次被好奇與隱隱期待所攫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