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縣靠近羅坤府,縣城周圍大片田野,東面挨著一個高廊府最大的濕地公園。整個縣城,幾乎都是沿著這濕地公園的邊緣而建,南北長,東西短。
嵐城旅舍就在這濕地公園的旁邊,兩者之間就隔了一條馬路。此時夜深,整個濕地公園一片黑漆漆的,偶爾其中還會傳出幾聲古怪的鳥叫聲,聽著十分瘆人。
旅舍門口的街邊,此時停著不少車,其中有大半都是外地車。兩邊一棟棟的民居,整齊排列著,此時也都黑著燈,靜悄悄的。
唯獨這旅舍,一樓大堂內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在這漆黑的夜里,倒是無比顯眼。
鐘遠他們車子到了旅舍門口后,又繼續往前開去,然后在下一個路口左拐進了縣城,又從后面繞到了旅舍附近,才把車停下。
這時,周寧的電話也到了。
“他們一共大概七個人,都進濕地公園了?!彪娫拕傄煌?,周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也不知他使了個什么手段,竟然把這批人都逼進了公園。
不過,如此倒是方便了鐘遠。
“你在哪?”他問周寧。
“就在旅館對面的林子里。”
“行,你等我,我馬上到?!辩娺h說完,就帶著小海下了車。沒一會兒,就從離著旅館還有百來米的位置過了馬路,然后一頭扎進了濕地公園的林子。
林中漆黑,而且植被茂盛,并不好走。好在,鐘遠二人是沿著林子邊緣行動,即便沒有光,也不至于會迷失了方向。
很快,二人就跟周寧碰了頭。
鐘遠在他周圍掃了一眼,沒見其他人,不由驚訝道:“你就一個人?”
周寧答道:“還有一個跟進去了!”說著,也沒多問,只催促道:“走吧,那批人就在離這大概百來米的位置躲著?!?/p>
鐘遠點頭。
二人跟在周寧后頭剛走了沒兩步,就瞧見一棵樹后靠著個身影,垂著腦袋,一動不動。
沒等鐘遠問,周寧就道:“那批人留下來望風的?!?/p>
鐘遠收回目光,沒出聲。
周寧走在最前頭,時不時地抬手撩起袖子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上面,有兩個微弱的光點,正在緩慢靠近著。
五六分鐘后,手表上的光點,已經幾乎重疊到了一起。
周寧學著這公園里時不時響起的鳥叫,咕咕了一聲。緊跟著,旁邊不遠的位置,就傳來了一道輕微的窸窣聲。
周寧轉頭示意鐘遠二人先別動,自己則朝著剛才那窸窣聲傳來的方向,悄悄靠了過去。片刻,剛才的咕咕聲再次響起。
鐘遠會意,在小海肩上輕拍了一下后,便帶著他朝周寧的方向挪了過去。
也就十米左右。
那里蹲著個身影,看著小小的一團,很是瘦小的樣子。鐘遠湊近了,才從這人轉過頭來時露出的眉眼發現,這竟然是個女人。
雖說,他從不覺得女人就一定比男人差,可說實話,他跟周寧還有陳銘江他們這些人打了這么久的交道,這還是頭一回在他們身邊看到女性。
頗為驚訝的鐘遠,明顯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那位女性笑了一下。對方沖他點了一下頭便收回了目光,而后抬手朝著十一點鐘的位置指了一下。
意思是,目標在那邊。
周寧轉頭看向鐘遠,后者點了點頭。
于是,四人立馬動了起來。
那位女性打頭,鐘遠第二,周寧和小海則在最后。
大概走了七八米遠,鐘遠前面的人就停了下來,他便也跟著停下。
緊跟著,身前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后抬手朝著正前方指了一下。鐘遠見狀,往前稍微挪了挪,而后從樹后探頭往前望去。只見大概五六米外的黑暗中,正有些許光亮,隱隱約約地藏在那些繁茂的灌木叢中間。
鐘遠看了一眼后,回頭沖周寧招了下手,等他靠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雙手做了個分開再包圍的動作。
他這自創的手勢,除了跟他頗有默契的鐘達和吳江之外,其他人都得憑腦子懂。
周寧腦子好,自然一眼就看懂了。
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后,卻點了一下那女人,示意她跟著鐘遠,而小海則跟他一路。
鐘遠對此沒有意見,誰跟他一路都行。
四人很快分成了兩路,朝前方往兩邊包抄了過去。
而先前四人同行時,鐘遠并未發現,此時只有他和這女子二人時,他忽然發現,這女子身形竟是無比矯健。這林中多灌木,密實得幾乎沒有路。他們行動之時,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盡量避免發出聲音來,鐘遠甚至都已經脫掉了沖鋒衣??蛇@女子雖然走得不快,但每一個動作,一旦動了,就十分敏捷,且落地無聲。當然,這其中一部分得益于她嬌小的身形,但更多的還是她對身體的操控,和對自身力量的操控,已經達到了一個十分極致的狀態。而她這樣的身份,既然能把對自己身體的操控做到極致,那在身手這件事上,估計應該也會很不錯!
想到這,鐘遠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
不過,眼下也不是好奇這些的時候。
這些許思緒在鐘遠腦海中,一閃,也便過了。
兩人很快就繞到了那批人的左邊。此處,灌木少了些,倒是依稀能看到幾團黑影就在五六米外的位置,蹲在那,隱約還有說話聲,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鐘遠正打量時,忽然,旁邊的女子伸手過來,在他胳膊上輕輕碰了一下。而后,在他轉頭望過去時,又抬手朝著前面指去。
鐘遠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這時,女子似是猶豫了一下后,忽然湊近他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領頭的是其中最胖最矮的!”
她這話音剛落,前方那批人突然就全部起了身,拔腿就往公園更深處跑。
鐘遠見狀,連忙也跟著起身,追了過去。他這一動,女人立馬也跟著動了起來。而另一邊,周寧和小海二人,也動了起來。
鐘遠追得飛快,沒幾步,就拉近了跟那些人的距離。
其中落在最后的一人,大概是聽到了后面追來的動靜,看也不看,反手便是一槍。
這槍聲一響,原本跑在一處的幾人,頓時分散了開來。
鐘遠仔細分辨,可奈何這林深樹密的,又是夜里,別說看清高矮胖瘦了,就算是這人到底在哪個位置,都得靠那些灌木的動靜來分辨。
看來,只能看他們運氣了。
想到此,鐘遠舉手就朝著離他最近的一處動靜,開了槍。槍聲剛起,那處地方的灌木嘩啦一陣響后,便沒了動靜。
鐘遠看也不看,幾個大步后,又轉頭沖著另一邊開了一槍。
槍聲過后,那處動靜,依舊繼續往前。
這時,前面盛忠那批人也紛紛開了槍。子彈毫無章法地橫掃而來,倒是也頗有威懾力,逼得鐘遠幾人只能暫時伏低身形,借樹遮擋。
等到這一波槍聲過去,四人便又齊齊狂奔,同時伺機開槍。
片刻后,又有一人倒地沒了動靜。
前方的幾人急了,又一波子彈瘋狂而來,密集的槍聲幾乎連成了一片。
鐘遠幾人再次停下。
不到三秒時間,槍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便又是一場追逐。
如此循環往復,又一輪槍聲過后,鐘遠幾人根據最后幾聲槍響的位置,回了幾槍。很快,對方再開槍時,明顯槍稀疏了不少。
至此,對方至少已經折損了四個人。
也就是說,對方只剩了兩人,其中一人可能還在水中。
鐘遠幾人不再急著靠近,慢了速度后,蹤跡也隨之隱藏。對方開了幾槍后,忽然發現這林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身后剛才一直追著的人,也沒了蹤跡,頓時間,這心中反倒更加忐忑了。
他們也停了下來,不敢再動彈。
殊不知,他們的槍聲早已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停下,不過是等死而已。
一大叢灌木底下,盛忠趴在其中,一動不敢動,就連呼吸,都不敢放肆。忽然,不知什么蟲子從上面的樹枝上掉了下來,掉在了他的頭發上,而后沿著頭發往下,爬到了他的耳朵上,脖子里,然后在他后脖頸處猛地咬了一口。
尖銳地疼痛,讓他下意識地抬手就往那地方抓去。也就是這一抓,胳膊肘擦過了旁邊的樹枝,帶來了一道并不大的窸窣聲。
盛忠身體瞬間僵硬,呼吸也隨之屏住。
汗水從他額頭上逐漸滲出,而后滑下。瞪著的眼睛,不由得酸痛了起來,他忍不住閉了閉眼。
這時,槍聲突然在他旁邊不遠的地方炸開,子彈從他身體上方飛過,連帶著這一叢灌木都顫抖了起來。
盛忠胸口心跳如擂鼓一般,砰砰響著。
這一瞬間,他腦中幾乎是空白的。他想也沒想,雙手一撐,兩腿一縮,人立馬就從地上躥了起來,貓著腰,往前狂奔了出去。
砰!
又是一槍。
盛忠整個人猛地往前撲去,摔在了地上后,顫了幾下就不動了。
差不多的時間,不遠處又有兩聲槍響幾乎同時響起。
緊接著,陷入寂靜的林中,傳出了兩聲鳥叫:咕咕——
聲音落下,鐘遠摸出手電,打開后,朝著前方不遠的位置照去,很快,他就在一棵樹旁發現了倒在地上的身影。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并不矮,也并不胖。一米七多點的身高,估摸也就一百三十多斤的體重,穿著一件紫色的襯衫,一條黑色西裝褲。
他又拿著手電往這人臉上照了照,普普通通的五官,看著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
看來,應該是盛忠無疑了。
畢竟,一般來說,手下小弟不會用這么老的。
這時,背后又有手電光掃了過來。鐘遠回頭,只見周寧手下那女人正往他這走了過來。到了近前,手電光往地上那男人身上一掃,道:“這個就是領頭的!”
“那就撤吧!”鐘遠道。
“好?!迸撕喍虘艘痪浜螅D身邊走。
鐘遠挑了下眉,跟了上去。
沒走多遠,他們便跟周寧二人碰了頭。
周寧走到了鐘遠身邊,問:“回瓜通?”
鐘遠抬手看了眼時間,道:“算了,到了瓜通也天亮了,我就不去了。”說著,他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這次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