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珺焰三百歲那年,一劍刺中了他大舅的胸膛。
那可是凌海龍王!
那一刻,柳珺焰的行為,無異于將自己的腦袋提在了手中。
我都跟著緊張了起來,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刺中他的那一刻,我既痛快又恐懼,痛快的是,我終于能傷到他了,恐懼的是,我的劍只沒入進去一點點,破了點皮肉罷了,卻足以讓他起殺心,我不怕死,但我還沒有再見我母親一面,還沒有把她從凌海禁地里救出來……
但大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他說‘阿焰,你終于成長了’,他推開我的劍,又說‘去洗漱一下,換身干凈衣服,去見見你母親吧’。”
又是兩百年的分離……我都不敢想象他們母子這一次相見時的場景。
畢竟兩百年前柳母的情況就很不好了。
我忍不住問:“她還好嗎?”
“比我想象中要好,也比我剛來凌海龍族時好。”
柳珺焰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怎么可能呢?
在進入化龍鼎之前,柳母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化龍鼎那樣的折磨,她沒死已是萬幸,怎么可能比以前更好?
“我在凌海禁地的化龍鼎中見到了她,她沒有以前那么瘦了,雖然臉色仍然蒼白,仍被選玄鐵鏈鎖著,但眼神不再渙散,她顯然知道我要來,一直在等著。
她笑著對我說‘阿焰,你都長這么大了,你大舅把你養(yǎng)得很好。’
我憤恨地說‘這都是你拿命換來的,與他無關(guān)!’
‘怎能與他無關(guān)呢?阿焰,如果不是你大舅,你覺得我能在這化龍鼎中撐幾時?’
也就是那一天,我才弄清楚兩百年前,在那間宮殿里,我被大舅打暈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我聚精會神地聽柳珺焰說著那些往事。
原來,柳母當(dāng)初之所以那么孱弱,是因為她在拔出七片護心甲的同時,也剝離出了自己的內(nèi)丹,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做這些的。
凌海龍王知道這件事之后,強行帶柳母回了凌海龍宮,看似囚禁,實則保護,因為整個凌海龍族的主脈成員,那些長老,那些護法,全都在盯著柳母。
凌海龍王不僅要保護自己的妹妹,同時還要堵住悠悠眾口。
直到柳母為了保護柳珺焰,自愿進入化龍鼎。
而那一天,凌海龍王將自己的內(nèi)丹,分了一半給柳母,從此,他們兄妹命運相連,柳母在化龍池中承受的每一分痛苦,凌海龍王也同樣在承受。
這個巨大的反轉(zhuǎn),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柳珺焰,柳珺焰輕輕拭去我的淚水,說道:“小九,你沒聽錯,我母親能在化龍鼎里活到今天,一直是我大舅在用自己的修為與生命供給,他既要做領(lǐng)袖,也要護住妹妹的命脈,所以,我怎會恨他?”
我問:“那梟爺知道這些嗎?”
柳珺焰搖頭:“他不知道,他若知道了這些,便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還不到時候。”
“我還是想不通,”我問,“既然凌海龍王如此護著你母親,你母親又為何非得將內(nèi)丹剝離出來呢?”
柳母沒了內(nèi)丹都能被護住,有內(nèi)丹豈不是更好?
柳珺焰深深地看著我。
我心神一動,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所以她防的不是你大舅,而是別人。”
“對。”柳珺焰說道,“凌海龍族表面上看似風(fēng)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如果不是我大舅鎮(zhèn)著,早就亂了。”
我繼續(xù)說道:“她防的不止有凌海龍族,還有……”
還有柳珺焰的親生父親!
后面這一句我沒有說出來,但柳珺焰顯然懂我的意思。
他又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舉起正方體,對我說道:“小九,你看這外面一層藍(lán)色的水流,這是我母親設(shè)置的一層保護膜,有它在,內(nèi)丹的氣息就不會外泄,她將打開這層保護膜的權(quán)利交給了你,一旦你破掉這層保護膜,我們將再無安寧之日。”
怪不得當(dāng)初水波紋咬破我指尖,我的血差點滴上去的時候,被柳珺焰制止了。
那個時候,柳珺焰還沒有如今這么自由,我也毫無自保能力,更沒有如今這么多人幫我們。
稀里糊涂中,我們便有可能全軍覆沒。
我更加迷糊了:“可是你母親的意思就是要我破掉這層保護膜啊?”
“她是在讓你幫我做決定。”柳珺焰說道,“這應(yīng)該也是大舅的意思,他們在用他們的命為我和梟哥做墊腳石,大舅會將權(quán)利交給梟哥,而我吞噬我母親的內(nèi)丹,從旁輔助。”
我眉頭緊皺:“梟爺還不知道這些,等他知道了,他必定不會同意的。”
“我也不會。”柳珺焰堅定道,“我要救我母親,他也一定會救他的父親。”
所以當(dāng)初柳珺焰才會強行沒收這枚內(nèi)丹,讓我再等等。
我也終于明白,柳珺焰為何到現(xiàn)在才將這些說給我聽,我問:“阿焰,你打算向梟爺坦白了,對嗎?”
柳珺焰頷首:“當(dāng)鋪的封印隨著銅錢人與我的融合在逐漸瓦解,五福鎮(zhèn)要動蕩,緊隨而來的便是珠盤江帶動凌海的驚濤巨變,我們已經(jīng)站在了風(fēng)口浪尖上,我必須做出抉擇。”
梟爺一旦知曉實情,必定會鬧,只有柳珺焰能按住他。
接下來,便是梟爺與柳珺焰一起清繳凌海龍族的大時刻,他無法時時顧及五福鎮(zhèn),這邊的一切,都得交給我!
“阿焰,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一直是在被一只無形的手推著往前走的?”我心中微微有些駭然,“特別是昌市一戰(zhàn),我們殺死了大喇嘛與三眼金蟾之后,五福鎮(zhèn)的陰暗面一下子被推到了我們面前,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按了加速鍵一般,讓我們應(yīng)接不暇。”
柳珺焰反問:“小九,你怕嗎?”
“我不怕!”我凜然道,“我相信邪不勝正,也相信你和梟爺。”
柳珺焰還是擔(dān)憂道:“我最擔(dān)心的還是你的身體,小九,在我無暇顧及你這邊的時候,所有的力量你都要盡力調(diào)動起來,包括胡玉麟,他是唯一一個我覺得可以替代我的人……”
我伸手捂住了柳珺焰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我總覺得他像是在交代遺言似的。
什么叫‘可以替代我的人’?
在我心目中,柳珺焰從來都是無法替代的!
就算是胡玉麟,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