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芳就是賢妻良母、標準兒媳的典范，在家孝順公婆，照顧小叔子小姑子，對兒女慈愛，對丈夫關愛，對外跟鄰里關系也很好。
村里誰不夸她一聲賢良淑德？
能被她翻白眼的人很少。
她以前都是在心里翻，能讓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給面子的，這可能是第一個。
“什么情況？”宋喜問道宋九妹。
她離開家這么多年，不了解。
宋九妹倒是一直在家，但是這只是在外人看來，實際她比宋喜離開得還久，一輩子了。
她不記得這些小事了。
“我去問問。”宋九妹說完起身，去找周宜芳。
宋喜則四處尋找她爹的身影。
剛剛她過來，就把她爹擠走了，好在宴席都吃了一大半，她爹去別的桌找人喝酒去了。
宋九妹找到周宜芳，周宜芳臉上還帶著明顯的不高興。
“怎么了？剛剛那白底紅花的女人是誰？”宋九妹問道。
周宜芳愣了一下：“那是柳桃啊，你不認得了？”
“啊？哦！柳桃啊，她變化太大了，我沒仔細看，還真沒認出來。”宋九妹趕緊解釋。
說出人名，她就想起來了，這是她大哥曾經的瘋狂追求者之一，周宜芳的頭號情敵，她當然要翻白眼。
周宜芳道：“確實，算起來也有七八年沒見了，她現在又當了寡婦，是變化挺大的。”
說著有些唏噓，她心善，見不得情敵好，但是也沒盼著人家當寡婦。
突然，她皺眉道：“她怎么來這吃席了？誰帶她來的？知不知道她什么情況？要是讓四大娘知道了，不得把她打出去？”
寡婦也不興參加別人的婚宴。
“咳，大娘知道她，可能是有什么事吧，或者四大娘根本不信這個。”宋九妹道。
她沒敢說柳桃是四大娘拉來給她爹相看的。
“她剛才跟你說什么了？”宋九妹問道。
周宜芳道：“她問我你大哥在哪呢，怎么不回家過節，關她什么事？”
當年柳桃使了點手段，差點把宋乾截胡了，所以周宜芳看她一百個不順眼。
廚師做好了最后一個湯菜，周宜芳忙去了。
宋九妹趕緊去找四大娘。
“大娘，這小寡婦不行。”她直接道：“當初她瘋狂追過我大哥，還假裝落水，抱著我大哥不撒手，讓我嫂子撞見誤會，倆人當時差點沒分手，又拖了兩年才結婚。”
“啊？還有這事？”四大娘晃了半天神，她沒聽說啊。
“我嫂子是好人，沒傳出去，怕她難做人。”宋九妹道：“我大哥更不會亂說。”
柳桃是沒抓到什么把柄，也沒傳出去，所以知道這事的僅限他們幾個。
四大娘道：“行，我知道了。”
這事肯定是不行了，不然等人進門之后，肯定會鬧出什么難看的事情。
宋九妹轉達到就放心了，回了席位，很快就看見四大娘把柳桃拉出去說話，直接出了院子，結果說了幾句，柳桃就回頭望了一眼，正是她這個方向。
隔得太遠，宋九妹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從她停留幾秒又豁然轉身離開的動作，可以看出她的氣憤。
她皺皺眉，總感覺這事兒沒完。
“怎么走了？”宋喜奇怪地問道，還沒叫她爸看一眼，聊一聊呢。
“不能成。”宋九妹跟她小聲說了柳桃追過大哥的事情。
“哦哦，這樣。”宋喜恍然。
她也認識周宜芳，兩個也算是同齡人，從小一起長大，知道周宜芳從小就喜歡她大哥，兩個人最后走一起她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這中間還插進來過一個人，怪不得大哥結婚那么晚。
再沒什么波折，姐妹倆吃完飯就回家了。
周宜芳則是等到宴席結束，幫著刷完了碗筷，送回各個鄰居家才回來。
宋九妹是不習慣做這些了，也知道自己現在是話題人物，不想往女人堆里擠，所以沒去幫忙。
宋喜也不想別人追問她滬市生活怎么樣不敢過去。
說到城市生活，別人肯定會問她是不是住樓房，房子有多大。
她怎么說？30平？跟她家豬圈一樣大？卻住著八口人？
拉倒吧！她丟不起那個人！
宋大河心情忐忑地吃完飯，看著眾人都散了，也沒人來找他相看，頓時松口氣，他也沒敢回家，怕人在家里等著他。
他溜溜達達，去了村里的供銷社。
他們村有個小供銷社，只有一個女售貨員，賣點日常生活用品，油鹽醬醋、針頭線腦、衣服鞋襪什么的。
售貨員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紀，燙了個大劉海，其他頭發梳了個大辮子，人長得濃眉大眼，雙眼皮，高鼻梁，圓臉。
年輕時候應該是個大美女，現在上了年紀也不難看，同齡人里算出挑的。
“宋大哥來了，買點什么？”董敏笑著問道。
宋大河笑道：“不買什么，我就是進來躲躲，今天村里有人結婚，我被他們逮住灌酒，要灌懵了。”
他說著抓了一把喜糖出來給董敏。
董敏笑著接過來：“我知道，四嫂子家的三個兒子一起娶媳婦，她已經來送過喜糖了。”
董敏不同于其他供銷社的售貨員，動不動就給顧客臉色看。
她性格很好，跟誰都能說得上話，從來不跟人吵架紅臉，跟村里所有人關系都不錯，上到80老太，下到3歲小孩。
也可能是本地民風彪悍.....而她不是本村人，她是縣城人，這份工作也是有編制的正式工，歸供銷系統管，她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30里路。
她不敢跟誰有矛盾，不然30里，太長了......
“宋大哥，你坐著，我給你倒水。”董敏讓宋大河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熟練地從柜臺里拿出一個宋大河專屬的茶缸，倒茶、泡水，動作嫻熟。
還給他抓了把瓜子。
宋大河也沒什么不自在的，他跟董敏是老熟人了。
董敏在這供銷社工作快20年了，他看著她從一個小姑娘變成要當姥姥的人。
關鍵是有一年冬天下暴雪，他趕車從縣里回來，從雪地里把凍僵的董敏刨了出來，救了董敏一命。
董敏也感恩，從那以后就對宋大河很敬重很親切。
兩人喝茶嗑瓜子，聊著四大娘的三個新媳婦，一直到董敏下班。
“路上小心點，天黑的早了，手電筒還有電嗎？帶兩節電池吧，以防萬一，別再跟上次似的，半路沒電，騎溝里去了。”宋大河看著她收拾東西，在旁邊碎碎念。
董敏笑道：“你還記著哪，都過去好幾年了，從那以后我都常備電池了。”
兩人說說笑笑，分別離開。
宋大河看著人影拐了彎，看不見，才轉身。
宋九妹出來買衛生紙，緊趕慢趕也沒趕上，正好看見她爸這“戀戀不舍”的樣子，一愣。
供銷社，董敏......
她當然記得，也是認識了十幾年的人，經常打交道，是個很好的阿姨，和她爸那點關系，他們全家都知道。
兩人都很坦蕩，沒有什么風言風語，她就從來沒多想過。
原來不是嗎？
她記得董敏也是個寡婦，丈夫在她婚后幾年就生病死了，留下一個女孩。
這些都不是重點，宋九妹突然想起，董敏上輩子是死于非命，一天下班路上，被人劫殺了。
具體什么時間來著？
宋大河轉身就看見不遠處一臉凝重嚴肅的九妹，嚇了一跳，莫名心虛。
“哎呀媽呀，嚇我一跳...你在這干什么呢？也不出個聲！”宋大河大嗓門道。
宋九妹回神，笑道：“爸，你心虛什么？”
“我，我心虛什么？我怎么心虛了？莫名其妙！”宋大河背著手就要繞過她離開。
宋九妹直接道：“爸，你喜歡董阿姨？”
“什么？”宋大河直接原地一蹦，下意識地左看右看，看見周圍沒人才松口氣：“你小點聲！別亂說！這是能亂說的話嗎？讓人知道了，我還怎么做人？怎么當村長？她，也很麻煩，風言風語能淹死人。”
“一個老鰥夫，喜歡一個中年寡婦而已，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比喜歡小寡婦強多了。”宋九妹道。
宋大河......“快別瞎說，沒有的事！回家了！”
宋九妹不再多說，跟他一起回家。
到家之后也沒多提，直接回自己家睡覺了。
宋大河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他一個農村人，比人家大十多歲，人家可是城里人，而且剛當寡婦的時候就放出話去，這輩子不再嫁，就守著她女兒過日子。
這么多年，他倒是旁敲側擊過，董敏不是忘不了亡夫，只是她很滿意現在的日子。
有工作，有錢，女兒也慢慢長大要工作了，她一個人輕手利腳的，將來就等著幫女兒看孩子了，女兒用她她有空，不用她她就省心。
她有毛病才找個男人嫁了，伺候對方一大家子，花錢養別人的孩子，伺候別人的孫子，到老了如果男人走她前面，她肯定被對方兒女掃地出門，還是指望她女兒養老。
她何苦呢？她不想男人！
董敏沒拿他當外人，竟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結果就是把宋大河心掏了。
他感覺她在點他，他就是那個拖家帶口有兒子有孫子的老男人......兒子孫子都不省心。
從那以后他就歇了心思，平時再不敢暴露一點。
不過他只是歇了求婚的心思，但是喜歡是止不住的。
宋九妹也在輾轉反側。
董敏是什么時候死的來著？
好像是個深秋，她想起是村里一戶賣公糧的人家早起賣糧路上發現的尸體，當時尸體已經被燒焦了，用堆在路邊的玉米桿燒的，燒得面目全非根本辨認不出來。
是村里的供銷社沒開門，她女兒也找過來，還以為她晚上沒回家歇在店里，眾人這才知道是誰。
她想起父親當時憤怒的表情，通紅的眼睛，然后跟著公安一起追查兇手，幾天幾夜沒合眼。
兇手是隔壁村一個混子，當時賭輸了錢正心情不好，看見董敏騎車經過，想起董敏每天都帶著供銷社的營業額下班，就起了歹心。
哪一年的秋天來著？
好像就是今年，她當時在家躲三胎，沒怎么看見父親的表情，都是聽大嫂轉述的，大嫂還擔心父親會熬壞身體，好在兇手很快落網，父親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只是那年過年，她見到父親，發現他一下子老了，本來只有一點白發的頭發，變成了只有一點黑發，皺紋也多了深了，過個年沒有一點笑模樣。
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的事情把他愁的，內疚很久。
也許并不全是。
宋九妹看看窗外，對北方來說，現在已經屬于深秋了，村里的糧食剛剛收完，晾曬好，開始賣公糧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供銷社。
時間剛剛好，等了沒兩分鐘，就看見董敏騎車來了。
她松口氣，就怕那事是發生在昨天的晚上。
“九妹。”董敏看見她就笑，趕緊快騎兩步下車：“來這么早，買什么？”
宋九妹笑道：“買點衛生紙。”
董敏道：“哦哦，那是挺急的。”
現在沒有衛生巾，女人來了大姨媽都是用衛生紙。
用得起衛生紙都是條件好的，還有些老人在用古老的方法，用個布口袋裝鍋底灰。
董敏手腳麻利地開門，急匆匆就給送九妹找衛生紙。
這服務態度，怪不得她被所有人喜歡。
宋九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董姨，你有沒有換個工作的想法？”她問道。
“啊？換工作？”董敏愣了一下笑道：“這個真沒有，供銷社的工作挺好的，當年我可是擠破頭才搶到，而且干了這么多年，跟大家都熟，我就是舍得這份穩定的工作，也舍不得大家啊。”
現在女人退休年齡早，最早可以到40，她再堅持幾年就退休了，換工作？給錢都不換。
宋九妹道：“可是天馬上就要冷了，又到冬天，你每天往返60里路，又冷又不安全。”
董敏笑得更溫柔了，這話就三個人說過，她女兒，宋大河，宋九妹是第三個。
這么多年真沒白處。
“我多穿點，騎得快，不冷。”她說道。
宋九妹道：“是這樣，我打算在京城開個賓館，需要一個非常會接人待物的大堂經理，我覺得您非常合適，一個月工資500，年底看業績，還有1000到1萬的獎金，賓館包吃包住，有沒有興趣？”
董敏猛吸口涼氣：“多少？”
這么多錢，這工作換一下，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