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今安這么說,她沒有絲毫猶豫,點頭應道:“你去吧,我也怕感冒了,第二天難受得沒法做事。”
多年的朋友情誼,讓她早已習慣了接受陸今安的照顧,這份好來得自然又妥帖,無需客套,也不必設防。
陸今安應了聲,推門再次闖入瓢潑大雨中。
雨水像無數根銀線交織,瞬間將他的身影籠罩,襯衫很快又被浸透,緊緊貼在后背。
傅晚看著他快步沖向街角藥店的背影,嘴角無意識地彎了彎,隨即困意席卷而來——
昨晚為了應付家里的電話輾轉反側,今早又經歷了會場的風波,此刻放松下來,眼皮重得像掛了鉛。
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眉頭卻微微蹙著,像是在睡夢中也在抗拒著什么。
陸今安拿著感冒藥和溫水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女孩恬靜的睡顏在昏暗的車廂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平日里的灑脫銳利都被睡意沖淡,多了幾分難得的乖巧。
他放輕動作坐進駕駛座,沒有叫醒她,只是將藥和水放在副駕儲物格里,隨即開車離開,
陸今安專注地開著車,偶爾會用余光瞥一眼身邊熟睡的人,生怕路面顛簸驚擾了她。
他知道傅晚看似灑脫,實則心里藏著不少壓力,家族的催婚、被迫的聯姻、還有那些無法言說的委屈,都讓她活得比表面看起來更累。
車子平穩地駛入傅晚居住的別墅區,與卿意住的是同一個園區,環境清幽,安保嚴密。
陸今安將車停在傅晚公寓樓下,看著依舊熟睡的傅晚,有些犯難。
他沒有她住處的密碼,本想打電話讓卿意幫忙轉達,可撥通卿意的電話后,聽筒里卻傳來“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想必卿意和周朝禮還在公司處理事務,一時半會兒顧不上看手機。
陸今安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輕輕拍了拍傅晚的肩膀:“晚晚,醒醒,到了。”
傅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渙散。
她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看著窗外熟悉的公寓樓,又看了看外面依舊沒有停歇的大雨,打了個哈欠。
“到了啊?這雨下了這么久都還沒停。”
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轉頭對陸今安說:“跟我一起去房間里面坐坐?”
“喝杯熱茶再走,不然這么大雨,你回去也得淋透。”
陸今安看了眼窗外的雨勢,又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搖了搖頭:“不了,時間有些太晚了,我直接開車回去就好。”
他不想打擾傅晚休息,也不想逾越朋友的界限,哪怕只是在她房間喝杯茶,也覺得有些不妥。
傅晚也沒有強求,她本就還有些困,只想趕緊洗漱完睡覺。
“那行,你路上小心點,開車慢些。”
她說著,拿起自己的包,推開車門再次沖進雨里,快步跑進了公寓樓。
陸今安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才發動車子轉身離開。
-
第二天清晨。
雨已經停了。
傅晚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的,來電顯示是家里的座機。
“晚晚,立刻回傅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電話那頭,傅母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嚴肅。
傅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有些納悶。
她昨晚睡得晚,此刻還昏昏沉沉的,本想好好補個覺,可傅母的語氣讓她不敢怠慢。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回去。”
掛了電話,傅晚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身舒適的衣服。
她正好也有一些東西落在家里沒拿,趁這個機會一并取回來也好。
驅車回到傅家老宅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傅家老宅是一棟古樸的中式別墅。
傅晚走進大堂,一眼就看到全家人都坐在沙發上,氣氛有些凝重,沙發上還坐著一個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素雅的連衣裙,眉眼間帶著一絲怯生生的局促,皮膚白皙,看起來很文靜。
傅晚對她并沒有多大的注意,只當是家里的遠房親戚或者父母的朋友。
她打了個哈欠,語氣慵懶:“我回來了。”
“媽,你說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啊?”
她實在太困了,只想趕緊上樓睡個午覺,“我先上樓睡個午覺,昨天睡得太晚,都沒有睡好。”
說著,她就準備轉身往樓梯走去。
“晚晚,等等。”傅母叫住了她,語氣依舊嚴肅,“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她指了指身邊的陌生女孩,“這位是你的妹妹,傅情。”
“妹妹?”
傅晚的腳步猛地停住。
她臉上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叫傅情的女孩。
又轉頭看向傅母,眼底寫滿了疑惑,“媽,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有個妹妹了?”
她從小就是傅家唯一的女兒,父母雖然對她嚴格,卻也從未提及過還有其他孩子。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傅母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她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現在才找回來。”
“當年她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別人偷走了,我們找了她很多年,都沒有消息,沒想到現在還能重逢。”
傅情聞言,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著傅晚微微鞠躬,聲音輕柔又帶著一絲緊張:“姐姐,你好,我是傅情。”
傅晚:“……”
她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像一場荒誕的夢。
一個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妹妹,突然就出現在了她的生活里,讓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她定了定神,壓下心里的震驚和疑惑,語氣平淡地說:“那你們聊,我先上樓了。”
她現在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實在沒心思和一個陌生的“妹妹”寒暄。
說著,她再次邁步準備上樓。
“站住!”傅母再次叫住了她,語氣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強硬,“你的那個房間,現在讓你妹妹住了。”
傅晚的腳步徹底頓住,她猛地轉頭看向傅母,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你說什么?我的房間?”
那是她從小住到大的房間,里面擺滿了她從小到大的回憶,她喜歡的書籍、收藏的紀念品、還有那些陪伴她長大的玩偶,全都在那個房間里。
母親竟然不經過她的同意,就把她的房間讓給了一個剛找回來的妹妹?
傅情看著傅晚震驚又帶著一絲怒意的眼神,連忙低下頭,抿了抿唇,語氣帶著歉意:“對不起,姐姐,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房間。”
“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大的房子,也從來沒有住過那么好的房間,所以……”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委屈和怯懦,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憫。
“如果姐姐介意的話,我現在就去把東西搬出來,我可以住客房的。”
傅母立刻說道:“晚晚,你妹妹剛回來,什么都不習慣,你那個房間采光好,空間也大,讓她住怎么了?”
“你都這么大了,住哪個房間不一樣?”
傅晚看著母親理所當然的樣子,又看了看傅情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煩躁。
她不是小氣,不愿意讓房間,而是母親的做法讓她感到寒心。
那是她的房間,是她在這個家里唯一能感受到歸屬感的地方,母親卻不經過她的同意,就擅自做主讓給了別人。
更讓她不舒服的是傅情的態度,看似道歉,實則句句都在暗示她住得理所當然,還暗指傅晚小氣。
“媽,那是我的房間。”傅晚的語氣冷了下來,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里面有我很多重要的東西,不是說讓就讓的。”
“你的東西我都讓傭人搬到客房去了。”
傅母不以為意地說,“客房也挺好的,寬敞又干凈,你先住著,等以后再給你重新裝修一個更好的。”
“我不需要更好的。”
傅晚的聲音帶著一絲倔強,“我只想要我原來的房間。”
她不是在乎房間的好壞,而是在乎那份獨一無二的回憶和歸屬感。
傅父在一旁開口了,語氣帶著一絲疲憊:“晚晚,你妹妹剛回來,我們做父母的,總想補償她一些。”
“你那個房間確實好,就讓給她住吧,一家人,別太計較這些。”
“計較?”傅晚自嘲地笑了笑,“我從小住到大的房間,被人不聲不響地占了,我現在想要回來,就是計較?”
她看著眼前的家人,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他們口口聲聲說傅情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女兒,想要補償她,可他們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有沒有問過她愿不愿意?
傅情站在一旁,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看起來委屈極了:“姐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住你的房間。”
“我現在就去搬,你別生氣,也別和叔叔阿姨吵架。”
她說著,就轉身準備往樓上走。
“不許搬!”傅母立刻拉住了她,不滿地看向傅晚,“晚晚,你看看你,把你妹妹都弄哭了!她剛回來,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嗎?”
傅晚看著這一幕,心里的煩躁更甚。
她知道,現在無論她說什么,父母都只會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他們已經被找到失散女兒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一門心思只想補償傅情,根本顧及不到她的感受。
“好,我讓。”
傅晚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怒火和委屈,語氣平靜地說,“房間讓給她住,我沒意見。”
她不想再和父母爭辯,也不想看到傅情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既然他們不在乎她的感受,那她也沒必要再執著于那個房間。
傅母聞言,臉色緩和了下來:“這才對嘛,一家人就該互相謙讓。”
傅情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對著傅晚說道:“謝謝姐姐。”
傅晚沒有理會她,也沒有再看父母一眼,轉身徑直朝著樓梯走去。
她沒有去客房,而是走向了書房。
書房里有一張沙發床,雖然不如房間舒服,但至少能讓她暫時安靜一會兒。
走進書房,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聲音,傅晚才靠在門板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心里的委屈和失落像潮水般涌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女兒,是這個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可現在看來,那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就輕易奪走了父母的關注,甚至奪走了她的房間,她的回憶。
她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下意識地想給卿意打個電話傾訴,可又想到卿意現在可能正在忙工作,最終還是放棄了。
她又翻到了陸今安的號碼,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撥出去。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讓別人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傅晚走到沙發床邊坐下,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心里卻一片陰霾。
她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妹妹,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改變,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變得有些陌生的家。
而樓下,傅母正溫柔地安慰著傅情,傅父也在一旁說著關心的話,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仿佛傅晚從未存在過。
傅情低著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眼底閃過一絲算計。
她等待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傅晚擁有的一切,她都要一一奪過來。
屬于傅晚的身份,屬于傅晚的房間,屬于傅晚的父母寵愛。
因為這一切原本她也可以擁有,但是她卻享受了自己的人生。
傅母看著傅情,“你不要跟你姐姐計較,從小嬌生慣養慣了,就是那個德行和脾氣。”
“其實她人很好,過段時間跟你熟悉了,可以讓她帶你玩。”
傅情,“沒關系的,對姐姐來說,我就是一個陌生人,她不喜歡我也正常。”
傅母嘆了一口氣,“要是你姐有你一半懂事兒,我也不至于這么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