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電話那頭的沉默像一張網,輕輕罩住卿意。
她握著手機的指尖微微發涼,耳邊只有自己清晰的呼吸聲,直到姜阮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幾分看透人心的平靜。
“你很在意他嗎,卿意?”
姜阮的語氣沒有波瀾,卻像一把細針,輕輕刺中卿意心底的猶豫,“如果你想要聽我的回答,想要關注他的事情,就代表你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劃清一切界限。”
“如果我今天告訴你答案,你們兩個人之間,是不是又要回到之前那種無限糾纏的狀態?”
卿意的喉結動了動,想反駁,卻發現話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確實在意——聽到“車禍”兩個字時,心臟驟然收緊的感覺騙不了人。
翻遍通訊錄找姜阮電話時,指尖的顫抖也騙不了人。
可她更清楚,自己明明已經決定帶著吱吱離開,徹底告別北城的一切。
“他是我的病人,他的情緒比什么都重要。”
姜阮的聲音頓了頓,多了幾分身為醫生的嚴肅,“你也知道他生病了,這些年他靠著藥物和心理疏導,才勉強維持住情緒穩定。”
“如果你連自己和他的關系都沒定位清楚,一會兒想劃清界限,一會兒又忍不住追問他的情況,就別再來找我。”
“你先問問自己,心里到底是想徹底斷開,還是忍不住想關注他?”
卿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亂麻,語氣堅定了些,
“我不是要糾纏,如果他的車禍真的跟我有關,那我需要知道后面的事——”
“我不是逃避責任的人。如果這件事里有我的原因,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后果。”
電話那頭傳來姜阮輕輕的笑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無奈,又帶著幾分了然:“其實跟你有沒有關系,最后該誰來承擔,都是他自己選的。”
“當年他選擇故意對你冷漠,逼你離婚。”
“現在他選擇獨自面對那些危險,不告訴你真相,這些都是他的決定,你沒必要為他的選擇買單。”
卿意心頭發沉。
姜阮頓了頓,語氣更沉了些:“所以你要是沒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就沒必要非要問個清楚。”
“畢竟這是他自己選的路,哪怕走得再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可你要是非要參與進來,這件事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了,只會把你們兩個人都拖回過去的泥沼里。”
“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想清楚了嗎?”
卿意靠在書桌邊,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姜阮的話像一層薄霧,看似沒說透,卻又處處在暗示——
周朝禮的車禍,多半和她有關。
只是姜阮不愿意明說,更不愿意讓她再摻和進去,怕打亂周朝禮好不容易維持的情緒,也怕他們再陷進無止境的糾纏里。
“如果你真的想跟他劃清界限,就行行好。”
姜阮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幾分懇求,“不要再招惹他的情緒了,也不要再把他吊著不上不下。”
“他現在的狀態經不起折騰,你要是真為他好,就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讓他安安心心養傷,也讓你自己和吱吱過安穩日子。”
卿意的指尖攥得更緊,指節泛白。
她知道姜阮說得對,也知道自己該徹底放下。
可一想到周朝禮可能因為自己躺在醫院里,獨自承受著痛苦,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揪著,怎么也放不下。
“我知道了。”卿意的聲音有些沙啞,“我不會再打擾他,也不會再追問這件事。”
掛了電話,卿意看著屏幕上姜阮的名字,愣了很久。
桌上的資料還攤開著,明天去航天局報道的流程寫得清清楚楚,可她再也沒心思看下去。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零星的燈火,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
她以為離開北城就能開始新生活,卻沒想到,周朝禮的名字,還是像一根線,輕輕牽著她的心,讓她怎么也無法徹底掙脫。
夜色更濃了,房間里靜得能聽到時鐘滴答的聲音。
卿意摸出手機,點開和周朝禮的聊天框,里面還停留在她沒發出去的那條提醒短信。
她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最后還是輕輕按下了“刪除聯系人”的按鈕。
既然決定要走,就不能再回頭。
-
另外一邊。
醫院病房中。
周朝禮靠坐在床頭,手里拿著筆記本,屏幕上顯示著周氏集團的財務報表,密密麻麻的數字在他眼中快速閃過。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姜阮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剛取來的檢查報告。
她剛掛斷卿意的電話,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散的凝重,可在看到周朝禮時,又很快收斂了情緒。
“她給你打電話了嗎?”
周朝禮的目光沒離開電腦屏幕,聲音平淡得像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只有微微收緊的指尖,泄露了他心底的在意。
姜阮將檢查報告放在床頭柜上,刻意避開他的視線,語氣平靜:“沒有,她既然已經走了,就不會再輕易聯系你,這樣對你們都好。”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們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她能安安穩穩帶吱吱開始新生活,你也能專心處理自己的事,不用再互相牽扯。”
周朝禮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住,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卻沒什么溫度。
他沉默了幾秒,突然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尖銳的疼痛順著血管蔓延開來,讓他忍不住皺緊眉頭,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姜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連忙上前:“又疼了?我去叫醫生。”
“不用。”周朝禮抬手攔住她,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老毛病了,忍忍就好。”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等那陣劇痛過去,才重新睜開眼,眼底的情緒已經恢復了淡漠,仿佛剛才的痛苦從未存在過。
姜阮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泛起一絲無奈。
她太了解周朝禮了,他從來都是這樣,再痛再難,也只會自己扛著,不肯在別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
“你當初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該清楚會有今天。”
她拿起檢查報告,輕輕嘆了口氣,“當年你為了讓她遠離危險,故意對她冷漠,逼她離婚,現在為了護著她們母女,又獨自扛下所有威脅,連車禍都不肯讓她知道真相。”
“這些疼痛,你早就該習慣了。”
周朝禮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變得有些放空。
是啊,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隱忍和疼痛。
從決定用“冷漠”推開卿意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條孤獨又艱難的路。
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石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這次的車禍,對方連演都不想演了,直接沖著我來,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你還笑得出來?”姜阮皺起眉,語氣帶著幾分責備。
“醫生說你這次傷得很重,要是再嚴重一點,后果不堪設想,你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周朝禮終于關掉電腦,將其放在腿上,目光柔和了幾分:“我這條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只要卿意和吱吱能平安,我受點傷算什么?”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苦澀,“我現在這個樣子,最沒資格陪在她們身邊。”
“她以后跟誰在一起都好,只要那個人能對她好,能好好照顧吱吱,我就放心了。”
姜阮看著他眼底的落寞,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周朝禮有多愛卿意和吱吱,可他卻因為種種原因,只能遠遠看著,連靠近都成了奢望。
“現在她們母女已經確認安全了,國安局那邊也在盯著,不會再出什么事。
”她拿起一旁的藥盒,語氣認真,“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好好配合我治療,把身體養好。”
“你的情緒問題本來就需要調理,再這么折騰下去,只會越來越嚴重。”
周朝禮卻拿起腿上的筆記本電腦,重新打開,指尖再次落在鍵盤上,語氣淡淡的:“我有自己的節奏和想法。”
姜阮看著他固執的樣子,知道他又拒絕了治療。
她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可看著周朝禮專注于電腦屏幕的側臉,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她知道,周朝禮心里還裝著太多事——
周氏的動蕩、周延年的算計、對卿意和吱吱的牽掛……
這些事一天沒解決,他就一天無法真正安心休養。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鍵盤敲擊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
姜阮站在原地,看著周朝禮受傷的左臂和專注工作的側臉,心里滿是無奈。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周朝禮和卿意之間,是否真的只能這樣,永遠隔著無法跨越的距離。
她深吸一口氣。
轉身出了病房。
-
醫院樓下的晚風帶著涼意,吹得姜阮的長發微微晃動。
她剛走出住院部大樓,就看到張時眠倚靠在黑色轎車的車門旁,一身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
男人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始終朝著她走來的方向。
“大小姐。”看到姜阮走近,張時眠立刻直起身,語氣恭敬,動作標準地拉開了副駕車門。
他的聲音冷硬,沒有多余的情緒,整個人就像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精準執行著保護她的任務。
姜阮點了點頭,彎腰坐進副駕,隨手關上了車門。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傳來細微的風聲。
她靠在椅背上,想起病房里周朝禮固執的模樣,還有卿意電話里的猶豫,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滿是惆悵。
張時眠坐進駕駛座,剛系好安全帶,就注意到姜阮的動作有些不對勁——
她雙手緊緊捂著肚子,臉色也比剛才蒼白了幾分,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立刻想起,這個月的生理期就快到了,姜阮每次都會被痛經折磨得難受。
沒有多余的話,張時眠從后座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一股溫熱的姜茶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將杯子遞到姜阮面前,語氣依舊平穩,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細致:“大小姐,先喝點姜茶暖暖肚子。”
姜阮愣了一下,看著遞到面前的保溫杯,又看了看張時眠冷硬的側臉。
他的表情還是沒什么變化,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可只有姜阮知道,張時眠總是這樣——
會記住她所有的習慣,會在她需要的時候提前準備好一切,卻從來不會說一句關心的話,更不會提半個“愛”字。
她接過保溫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順著手臂蔓延到心底。
喝了一口姜茶,辛辣中帶著暖意,肚子里的絞痛似乎緩解了一些。
她放下杯子,看著張時眠,聲音因為疼痛變得有些虛弱:“把副駕的椅子調下去一點,幫我揉揉。”
張時眠頓了頓。
“男女有別——”
姜阮沉眸看她,“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張時眠抿唇。
男人伸手調好座椅,讓姜阮能更舒服地躺著。
他漆黑的瞳孔看著女人纖細的腰身,平坦的小腹。
男人喉結滾動一遭,他閉了閉眼。
隨即,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姜阮的小腹上,動作輕柔地按揉起來。
姜阮能清晰地感受到張時眠掌心的溫度,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她看著張時眠近在咫尺的側臉,他的睫毛很長,垂著眼簾,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務。
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有掌心傳來的溫熱觸感,還有彼此間細微的呼吸聲。
姜阮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這份難得的溫暖里,暫時忘了那些煩心事。
而張時眠的動作依舊輕柔,眼神卻在姜阮看不見的地方,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男人掌心的按揉還帶著規律的力道,姜阮卻突然伸手,猛地攥住了張時眠的手腕。
她的指尖帶著一絲涼意,力道卻意外的重,讓張時眠的動作瞬間頓住。
沒等張時眠反應過來,姜阮已經撐著座椅坐起身,身體不受控制地朝著他湊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她發間淡淡的梔子香撲面而來,混著剛才姜茶的暖意,在狹窄的車廂里彌漫開來。
張時眠的身體瞬間僵住,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他垂眸,能清晰看到姜阮微顫的眼睫,還有她因為疼痛而泛紅的眼角。
她的臉頰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下頜,帶著一種讓人心跳失序的溫度。
“張時眠,”姜阮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絲未散的虛弱,卻像一根細弦,輕輕撥動了張時眠的心,“你就沒有一點想對我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