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今日進食可多？”
“殿下，陛下今日吃了半碗肉粥，適才還在關(guān)心殿下呢，這會兒剛剛睡著。”曹公公恭敬地點頭哈腰。
太子挺直腰桿，淡淡地點了下頭。
太師教過，倘若心里畏懼，人前便寡言少語，盡量喜怒不形于色，讓別人猜不著他心里所想便可。身份擺在這里，他便是面無表情，威嚴自在。
想到即將要做的事，太子其實很慌。
若不是太師家中有事，他一定會讓太師陪著他一起過來。
“殿下？殿下？”曹公公看太子發(fā)呆，喚了好幾聲，“殿下還要進去看望陛下嗎？陛下今日精神不大好。”
太子明白曹公公的意思：“孤進去陪父皇待遇會兒，不打攪他歇息。母后今日可來過了？”
曾經(jīng)鬧得最兇的便是皇后和吳貴妃，以各方背后的外臣勢力欺壓，暗指見不到陛下便不相信詔書是真的。
那時候皇帝迫于壓力，在內(nèi)閣長老們的見證下，召見過幾位大臣和皇后妃嬪們，當著他們的面親口下達旨意。豈料那些人當場喧鬧，氣得皇帝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自那以后，皇帝便宣布，未得他和太子的允許，后宮妃嬪一律不能前來打攪。最先抗旨不尊的惠嬪，如今已經(jīng)在冷宮里顧影自憐。
“皇后娘娘關(guān)心陛下身子，送了一次補湯；吳貴妃娘娘也送了一次。奴才謹遵殿下教誨，不敢讓娘娘們進來打攪陛下養(yǎng)身子。”曹公公頷首。
太子這才擺擺手，獨自進去陪伴皇帝。
皇帝病病歪歪這么久，原本圓碩的腰身都瘦了一圈，臉色暗沉，氣息微弱。
他盯著自己的父親看了良久，不明白他為何要對吳貴妃的兒子們這般心慈手軟。
“父皇可記得母后是怎么走的？”他湊到皇帝耳邊，帶著哭腔，“兒臣都不記得母后長什么樣兒了。當初父皇聽了吳貴妃的挑撥，便認定蘇家外戚專權(quán)、囂張跋扈，還忌憚他們手中掌有兵權(quán)……可外祖一向忠心耿耿，這么大年紀還在鎮(zhèn)守邊關(guān)！何時囂張跋扈過？”
太子只知道他母后死得不明不白，被吳貴妃和他父皇的猜疑逼死。
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母后明明七竅流血而亡，可他父皇對外卻道母后是病逝。
可笑的是吳貴妃機關(guān)算盡，最后卻未能如愿成為下一任皇后。
皇帝忌憚蘇家權(quán)勢，又何曾不擔心吳貴妃成為下一個獨攬專權(quán)的外戚呢？
“母后走后，外祖父亦不敢打點宮中，只想法子差人給孤每年送些銀錢，叮囑孤好好讀書，謹小慎微，凡事莫出頭。孤從小沒了母后和外祖的庇護，才養(yǎng)成這樣沒用的性子。多虧父皇這些年的不聞不問，孤才能安然活到這個年歲。”
太子又哭又笑，復(fù)雜的情愫在胸腔膨脹。
他應(yīng)該恨父皇的，逼死他母后，不懲治害死母后之人。可父皇忽然想起他，還讓他做了太子，他又覺得父皇這些年有苦衷，故意冷落他也是為了讓他安然長大。
他想，父皇應(yīng)該也是有一點點愛他的。
皇帝在他的念叨中悠然醒轉(zhuǎn)，看到跟他年幼時像極了的兒子，想到在潛邸時便和自己相濡以沫的結(jié)發(fā)妻子，萬般懊惱和愧疚涌上心頭。
“咳咳……”
太子看他醒了，流著淚道：“母后那樣溫柔良善的一個人，本該長命百歲的。”
皇帝虛弱地點了一下頭：“是啊。”
就在這時，外面隱約傳來曹公公的驚呼，太子的貼身內(nèi)侍也發(fā)出一點兒響動提醒太子。
太子眸光閃了閃，眉宇間露出一抹糾結(jié)：“所以父皇為何對珋王那般仁慈？他意圖造反，還私通外敵，這般罪惡滔天之人，應(yīng)當凌遲，以儆效尤！”
“咳咳……他是你兄長！不可手足相殘！”
“父皇留著他，就是為了讓孤跟他手足相殘的不是嗎？珋王那心性，怎會甘心幽禁，吳貴妃也不會老老實實什么都不干，他們連毒害父皇之事都干得出，日后只會想法子再次謀反。”
太子哪里想得到這些，都是太師引經(jīng)據(jù)典講的歷史故事讓他聯(lián)想到這些。
珋王從小便才華橫溢，一直自命不凡，是眾多皇子中最囂張的一個。又因著吳貴妃專寵多年，所以珋王的黨羽最多。
太子怎么能不忌憚他？
皇帝干瞪著眼，怎么想都覺著太子說得在理，可他身子垮了，不想再造那么多殺孽，他怕動靜鬧得太大，太子鎮(zhèn)不住已經(jīng)在動蕩的朝堂。
他握住太子的手，氣喘吁吁道：“留著他……慢慢……”
話音未落，太子忽然掏出一粒“仙丹”塞進皇帝口中，又捏開他的嘴灌了一大口水。
皇帝險些嗆到。
丹藥順著水滑落入腹，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子。
太醫(yī)說過他的身子骨再也不能碰“仙丹”，這種“仙丹”剛吃下去看似大補，卻在透支他的底子，大補過后身子會更加虛弱。此前他一精神不濟，便會吃一粒，一來二去便依賴上了。
“珋王結(jié)黨營私、意圖謀反，證據(jù)確鑿，若饒他性命，日后效仿之人只會層出不窮。兒臣覺得珋王應(yīng)當判處絞刑，當眾行刑，殺雞儆猴，父皇覺得呢？”太子從袖子里又掏出一粒“仙丹”，忽然抬高了聲音。
皇帝看著那粒“仙丹”，無聲地苦笑了下：“太子說得在理。”
“珋王還在獄中，此時更改判處還來得及，父皇既然覺得有理，兒臣明日便請閣老們過來聽旨。”
皇帝配合地點點頭，虛弱道：“好，你……是太子，確實該著手處理政事了……朕此前留著……留著他，是想……”
皇帝話音未落，太子把第二粒“仙丹”又以同樣的法子喂給了皇帝。
皇帝哪里受得住這樣的折騰，梗著脖子吞下后，便昏昏沉沉地暈死過去。
太子顫著手，幫皇帝掖了掖被子，一張臉嚇得慘白慘白的。
他深吸幾口氣，六神無主地到處看看。
良久，他才想起蕭峙的話，深吸幾口氣后面無表情地走出去。
看到吳貴妃，他負在背后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些，冷著一張臉點了下頭。
吳貴妃適才把太子的話都聽了去，但這會兒她不敢表現(xiàn)出來，她得侍疾，才能有機會救兒子，所以她微笑著不敢泄露半分心思。
太子因為兩粒仙丹，有些心虛：“吳貴妃何時來的？”
吳貴妃只當他是害怕自己聽到了他們說的話才心虛，同樣心虛道：“才、才來。”
曹公公拼命向太子使眼色，可惜太子看都沒看他一眼：“那便勞煩吳貴妃為父皇侍疾吧，父皇這些日子一直惦念著您。”
吳貴妃大喜，她一定要在今晚扭轉(zhuǎn)陛下的心意！相比于絞刑，還是幽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