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馳風夾了一坨,塞嘴里都沒敢嚼,囫圇吞下。
錢歲寧已經不敢看他了,辛苦忙活這么久,只有這兩樣勉強能端過來,其他菜更不能看。
不是生的,便是糊的,她自己是一丁點都不敢嘗。
“多謝寧寧的美意,以后不必再做了,我娶你回家,又不是讓你下廚的。”趙馳風說著話,忽然覺得口干,喝了一杯水。
那坨菜后勁兒很足,他舌頭上還殘留著奇怪的味道。
錢歲寧聽他說得漂亮,更懊惱了:“我昨日進宮,還看到皇后娘娘給陛下做吃食了,聽說不管皇后娘娘做什么,陛下都不浪費……”
趙馳風以為自家夫人在影射他浪費,硬著頭皮把那盤菜拖近了點兒,二話不說便悶頭吃起來。
這么說吧,他這輩子吃了不少苦,可今日這頓早膳,委實比以前那些苦還難以下咽。
他就想不明白,這盤看不出是何物、有點兒像泔水的一坨,怎么能夠如此味道豐富的?
咸中帶苦,苦里藏著一絲澀、一絲甜……
趙馳風吃得很是五味雜陳,生平第一次,演技發揮到了巔峰,全程沒有皺一下眉頭。
錢歲寧在旁邊看他吃得這么香,一度躍躍欲試,想嘗一口。
趙馳風吃完,還夸張地撫了撫肚子:“很香,你今日何時起來的?眼底都黑了。”
他心疼地把錢歲寧拉到懷里,丫鬟們則麻利地將桌子收拾了個干凈。
他憐惜地摸了下錢歲寧右眼下面那團青黑,比左眼明顯。
就是有些奇怪,一摸,錢歲寧眼底反而白了點兒。
趙馳風頓了下,又摸了摸,悄悄看一眼指腹。
呵,他指腹居然黑了點兒。
原來錢歲寧眼底暗沉不是沒睡好,而是熏了黑煙。
他心疼自家夫人受累了,想哄她用早膳,更想哄她以后別再下廚。
小夫妻濃情蜜意了一會兒后,趙馳風便被蕭峙召進宮議事。
半道上,他腹部忽然一陣絞痛。
趙馳風皺起眉頭,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強撐了片刻后,竟是疼得直不起腰來。
引路的內侍嚇了一跳:“趙將軍,您這是怎么了?何處不舒服?”
趙馳風捂著腹部,最先想到的是錢歲寧做的早膳,原本想搖頭說無礙,可腹部的絞痛卻一陣陣地直通天靈蓋,再這么下去,他定會殿前失儀。
“我肚子不舒服,煩請告知陛下,為我請太醫。”
內侍看趙馳風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額角也滲出冷汗,嚇得不輕,當即攔住一名內侍照看趙馳風,自己腳下生風地前往三省殿稟報。
兩刻鐘后,趙馳風躺在三省殿的暖閣里,面如金紙。
太醫查驗過他嘔吐的穢物后,沉吟道:“趙將軍這是中毒了。”
“何人下毒?”蕭峙這時恰好過來探望,聽到這話,黑沉沉的眸子里烏云滾滾。
太醫急忙見禮。
趙馳風這會兒虛得無暇思考,沒能及時阻止太醫。
“啟稟陛下,趙將軍應是食用了未熟透的豆子,這些豆子若煮熟食用便不會有毒性。”
蕭峙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只當有人想謀害趙馳風:“趙將軍不久便要去北關,此時中毒非同小可,夏統領,傳朕旨意……”
“陛下!”趙馳風這會兒醒了神,用盡力氣打斷蕭峙的話。
他想起身行禮,情急之下從床榻上摔下來,驚得蕭峙咽下了后話,親自上前扶他。
趙馳風急忙道:“陛下,沒人謀害臣。”
蕭峙意識到其中有內情,揮退其他人后,臉色凝重地看過去:“到底怎么回事?”
趙馳風難堪地低下頭,沉默片刻才小聲道:“是臣內人……給臣做了一頓早膳。”
蕭峙經常吃晚棠做的食物,一時沒辦法和中毒一事扯到一起,愣了下:“此事與你中毒有何關系……嗯?你吃了她做的早膳才中毒的?”
剎那間,蕭峙想到的是將軍府里混進了敵人。
趙馳風知道他想岔了,艱難地解釋道:“內人不會做菜,今早突發奇想要為我做早膳……糊的糊,生的生,臣……都吃了。”
蕭峙冷不丁笑出聲來,指著趙馳風半晌不知道說什么:“你小子。”
錢歲寧是錢家的掌上明珠,不會做吃食很正常。
趙馳風青著臉,目露央求之意:“陛下能否不要追究此事,為臣保守秘密?”
“不能,此等趣事,朕回頭得和皇后聊聊。”蕭峙張嘴便拒絕。
趙馳風的臉又開始泛白,想到蕭峙此前確實事事都和晚棠有商有量,臉色不禁雪上加霜。
蕭峙又笑道:“不過朕可以讓皇后幫忙保守秘密,不和外人說。”
趙馳風聽到這句“外人”,心頭一熱,陛下這是把他當親人呢:“多謝陛下。”
等趙馳風喝完太醫開的藥后,蕭峙索性坐在暖閣跟他談話:“蘇家那兩位又請旨回承州守孝了,你怎么看?蘇家人可有二心?”
趙馳風如今在北關的地位不低,統帥仍舊是蘇家人,只不過蘇大郎的智謀和身手都在趙馳風之下,是個可以聽從差遣的將領,卻不適合統領蘇家軍。
蘇顏反而比她叔伯更有將領風范,但身手比趙馳風還是差了一截,且沒有多少打仗經驗,大部分智謀還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
蘇家軍一直聽從蘇老將軍的話:能者居上。
所以如今的蘇家軍有一半都更服趙馳風,剩下的一半則是念著對蘇老將軍的舊情,堅決站在蘇家人身后。
趙馳風沉思半晌,搖搖頭:“蘇家那兩位也上了年紀,他們資質不行,在軍中下令經常被質疑。蘇老將軍離世后,他們一直不曾得空回去守孝,應是真心想卸甲歸田。”
蕭峙頷首,拍了拍他肩膀:“朕即刻下旨,同意他們卸甲歸田,待你回北關,朕等著蘇家軍更名趙家軍那一日。”
趙家軍?
趙馳風心頭涌起難言的激動,眼前這位新帝,手把手地教會他各種本領,如今還讓他努力擁有自己的趙家軍。
倆人聊了片刻,等趙馳風喝完藥后,蕭峙便差人將他送回了將軍府。
錢歲寧今日沒出門,看到趙馳風被抬回來的時候嚇得不輕,眼眶當即紅了:“趙大哥這是怎么了?”
“將軍腹痛難耐,在宮里看過太醫了,這是太醫開的藥。”內侍仔細說了如何用藥,才恭恭敬敬地離開。
趙馳風看到錢歲寧泛紅的眼眶,語氣一柔:“哭什么,我無礙,吃幾副藥便能好。”
“出門還好好的,怎得忽然這樣了?”錢歲寧一臉純澈,壓根沒想到她自己的問題。
趙馳風也不忍心說她的不是,剛寬慰兩句,便聽門子來報:岳丈岳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