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句“恭喜”如同最后的定音錘,敲碎了夏茂山心中最后的僥幸,也敲定了夏簡兮模糊未卜的未來。廳內凝滯的空氣仿佛重新開始流動,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黏稠感。
夏茂山與夏夫人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領旨謝恩,說著言不由衷的感激話語心里,卻苦澀難堪,幾乎被憤怒淹沒。夏夫人更是上前,親自將跪在地上的女兒攙扶起來,觸手只覺她指尖冰涼,身形微晃,心中更是酸楚難言。
太后與宋太妃目的達成,又稍坐片刻,說了些“天作之合”、“靜候佳期”的場面話,便鳳駕起程,帶著浩蕩的儀仗離開了鎮北將軍府。
府門外,皇家威嚴遠去,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皆驚詫于太后、太妃同時駕臨夏府,又見夏府中門大開,主人親送,料想定有天大的喜事。唯有夏府內部,氣氛低沉得如同暴雨將至。
送走鳳駕,沉重的府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界的窺探與喧囂。
夏茂山背對著妻女,站在空曠的正廳中央,背影僵硬,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夏夫人幾乎要忍不住開口勸慰,他才緩緩轉過身,目光復雜地落在低垂著頭的夏簡兮身上。
那眼神里,有無奈,有愧疚,有身為父親未能護住女兒的挫敗,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兮兒……委屈你了。”
夏簡兮抬起頭,臉上并無淚痕,只是那雙往日靈動的眼眸此刻顯得有些空洞,她勉強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聲音輕飄飄的:“父親言重了,太后、太妃親自保媒,是夏家的榮耀,女兒……不委屈。”
她越是這般懂事,夏茂山心中便越是揪痛。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卻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夏夫人上前攬住女兒的肩,柔聲道:“好了,事情既然已經定了,多想無益。兮兒,你臉色不好,先回房歇息吧。有什么事,晚些再說。”
夏簡兮順從地點了點頭,由著母親和丫鬟攙扶著,腳步虛浮地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回到熟悉的閨房,屏退了左右,夏簡兮獨自坐在窗邊,望著窗外依舊明媚的陽光,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窗欞,那里昨夜似乎還殘留著某人的氣息與溫度,今日卻已物是人非。
她并非對易子川全無感覺,昨夜那突如其來的親吻與今日這雷霆萬鈞的提親,早已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巨石。只是,這種感覺被巨大的外力裹挾著,以一種近乎蠻橫的方式強行攤開在她面前,讓她措手不及,更心生抗拒。
“一切……但憑做主。”她回想起自己在大廳里說出的那句話,帶著認命般的順從。可心底深處,一絲微弱的不甘仍在掙扎。她的婚事,難道就此定局了嗎?那個強勢闖入她生命,又以這種方式宣告占有的男人,他們之間,又會走向何方?
正當她心亂如麻之際,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叩響。
夏簡兮心頭一跳,下意識地警惕起來:“誰?”
窗外靜默一瞬,隨即,一個她此刻最不想聽到,卻又隱隱預料到的低沉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緩緩響起:
“是我。”
易子川。
他竟然還敢來?!在她剛剛經歷了一場由他引發的、翻天覆地的風波之后!
夏簡兮聽到窗外那聲低沉的“是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一瞬,隨即又被翻涌而上的怒氣沖得四肢百骸都在發顫。他竟然還敢來?!在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將她、將夏家逼至如此境地后,他怎么敢如此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她的窗外!
她猛地站起身,幾步走到窗前,卻沒有立刻推開,只是隔著窗欞,壓低了聲音,那聲音里淬著冰,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顫抖:“易子川!你……你還來做什么?!你害得我還不夠嗎?!”
窗外的人似乎因她話語中的尖銳而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低沉了幾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著:“我想見你。”
“見我?”夏簡兮幾乎要氣笑了,指尖死死摳著窗框,“見我如何狼狽?見我家如何被天家威儀壓得抬不起頭?見我如何……如何被迫應下這樁婚事?!攝政王殿下,您滿意了嗎?!”
“我并非想讓你被迫。”易子川的聲音貼近了些,似乎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我只是……必須要娶你。”
“必須?”這兩個字徹底點燃了夏簡兮的委屈與憤怒,她猛地一把推開窗戶,怒視著窗外那個長身玉立,卻在她眼中如同災星般的男人,“好一個‘必須’!你用陛下施壓,請動太后太妃親自登門,這就是你的‘必須’?易子川,你把我夏簡兮當什么?把你我之間可能有的……可能有的……”她哽住,那個“情愫”二字在唇邊滾了滾,卻羞于出口,最終化為更深的憤懣,“……當成你可以用權勢強取豪奪的戰利品嗎?!”
夜色中,易子川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緊緊鎖著她,仿佛要將她吸進去。他看著她又憤又悲、眼圈微紅的模樣,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若不用此法,你會應嗎?夏將軍會允嗎?”
“我……”夏簡兮語塞,是啊,若他按部就班提親,父親定然會以“招贅”為由拒絕,而她……在昨夜之前,或許也會因種種顧慮而猶豫。可這并不意味著她就能接受他用這種近乎野蠻的方式!
“所以你就用這般手段?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想過我夏家的臉面?!”
“我想過!”易子川打斷她,語氣陡然變得急切而強勢,“正因想過,才不得不如此!簡兮,我別無他法。”他上前一步,幾乎要碰到窗臺,目光灼灼,“我知道你氣我,怨我。你可以打我,罵我,怎樣都行。但這門親事,已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