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樾看著她遞過來的存折,沒有接。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然后緩緩上移,對上她清澈的眼眸。
“這是什么?”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程月寧并沒有注意到他語氣里細微的變化,解釋道:“之前你給我的錢,算作投資,我還算了你送來的物資。這都很重要,如果沒有你,大棚建起來很難,我算你入股,這些就是分成。”
她把所有的都算清楚了,包括他動用關系找來的那些稀缺物資,還有審批文件,折算下來,占了不小的股份。
顧庭樾還是沒接,他只是看著她,墨色的眸子里染上一層冷氣。
小姑娘和他算的太清楚了點。
程月寧疑惑地看著他。
顧庭樾抿了抿唇,“我的錢,不都是你的嗎?”
程月寧愣了一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顧庭樾又補充了一句,“之前我不是說過,我的都是你的,你的,也還是你的。忘了?”
之前在電話里說的話,被他當面再重復一遍,程月寧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感覺手里的存折,瞬間變得滾燙。
“我不是……我是覺得……”
顧庭樾靠近一些,他強烈的氣息把程月寧包裹,同時也堵住她的話。
“還是說,你不想和我結婚,才算的這么清楚?”
他一點也舍不得對她說重話,用輕松地語氣,說著他的不悅。
“你……你別胡說。”她小聲地反駁,聲音里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羞澀,“我只是不想占你的便宜,被看輕。”
顧庭樾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底的一絲不悅消散。
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他伸手,沒有去拿存折,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拿著存折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將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那你就當我便宜,我就想貼你。”
顧庭樾握著她的手,大拇指輕輕地揉著她細軟的手背。
“程月寧同志,我是以結婚為目的,和你處對象。咱們結婚以后,家里的錢,都歸你管。早給晚給,不都是一樣?除非,你不想和我結婚。”
程月寧猛地抬頭看向顧庭樾,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沒想那么遠,雖然他說,尊重她的意思,可他卻霸道地從沒給過她第二個選擇!
他的尊重,從來都只是時間,不是結婚這個最終目標!
她想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握得更緊。
這家伙,怎么總是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讓她臉紅心跳的話!
“我沒有不想和你結婚。”
顧庭樾彎著唇。
程月寧怕他再說出什么更讓她招架不住的話來,只好妥協,把存折收了回來。
“那……那我先收著。”她小聲說道,“街上人這么多,你先放手。”
這次顧庭樾松了手。
程月寧立刻上車,躲開他灼熱的視線。
上了車,她砰砰亂跳的心臟都沒能停歇。
顧庭樾上車,她的視線也看著前方,不看他。
看著她緋紅的側臉,顧庭樾低低的笑起來,換來她沒有什么殺傷力的怒視。
程月寧重重的哼了一聲,把臉轉向窗外。
這張存折,她還是決定單獨放著。以后大棚的分成,她也會分開存。
萬一……萬一他們以后走不到一起,這些錢,她還是要還給他的。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的心里,卻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吉普車平穩地行駛在回江鎮的路上。
車窗外,冬日的景象有些蕭條,但程月寧的心里,卻是暖洋洋的。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專注開車的男人。
他側臉的線條剛毅而分明,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充滿了力量感。
想著兜里的存折,她的嘴角微微彎起來。
車子開到江鎮,程月寧想去供銷社買點東西來著,但車上堆滿了村民們送的東西,沒地方裝別的了。
就和顧庭樾商量著,晚點再出來一次,買些東西回去。
顧庭樾側頭看她,輕輕點頭,“恩,我準備了不少副食品的票。”
他說不少,肯定是非常多。
每個人的票都是有定量的,就算顧庭樾多,也不會多太多,那肯定是顧家人準備。
想到顧家的長輩,程月寧的臉又微微的燒起來。
兩人說著話,并沒有注意到剛剛歸隊,一身風塵仆仆的宋時律。
宋時律的額頭包著紗布,這次的任務極其危險,他在生死線上徘徊了好幾次,身上添了好幾道猙獰的傷疤。
可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只想著,立了功,升了職,站得更高一些,至少要快點恢復團長的位置,然后給她前世沒能給她的榮耀。
就在這時,一輛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從他身邊飛馳而過。
車速很快,帶起的風,吹著他露出來的紗布亂飛。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那輛車。
然后,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車子的副駕駛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程月寧!
她正側著頭,和駕駛座上的男人說著什么,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輕松和愉悅。
他們之間的氣氛,那么融洽,那么親密,很刺眼。
宋時律的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吉普車絕塵而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月寧已經不需要他給她榮耀了,她自己就很耀眼,她身邊的男人,更耀眼。
她的世界里,好像已經完全沒有了他的位置。
宋時律心底滿是苦澀和麻木,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隊里。
“宋營,你可回來了!”
“聽說你這次又立了大功,恭喜啊!”
戰友們熱情地跟他打著招呼,他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沒什么反應。
王政委正好出來,看到面無表情,人瘦了一圈的宋時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來,我有事要和你說。”
幾個小戰士看到政委臉色不對,連忙走了。
宋時律依舊沒什么表情地跟著進去,背著行軍包,站的筆直。
王政委看著他,又是先嘆一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好好的一對,變成了這樣。他這樣折磨自己,也解決不了問題。
“你在外面執行任務,可能沒聽說,蘇若蘭同志出事了。”
聽到這個名字,麻木到面無表情的宋時律,終于有了表情。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他對蘇若蘭,如今只剩下厭惡和憎恨。
如果不是她,他和月寧,又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前世,他也不會痛失所愛!
那個騙子!
“不管她是不是騙了你,但你們的夫妻關系是事實,他這樣,會影響到你的。”王政委好意勸他,讓他和蘇若蘭好聚好散。
宋時律僵硬的身體頓了頓,今天見到程月寧和顧庭樾的畫面涌入腦海。
之前他想盡快升到團長,但現在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他聽明白王政委的意思,可他知道蘇若蘭的手段和本事,和他離婚,她會找別人。
他不想給她那個機會,既然無法挽回月寧,他就要綁死蘇若蘭,讓他沒有機會再去另攀高枝!
于是,他冰著一張臉,生硬地說道:“謝謝政委,我心里有數。”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
王政委被氣著了,他不理解,“你這是圖什么?你知不知道,原本你這次回來,有機會往上提,但因為她,你的升職申請被打回來了。”
宋時律依舊沒什么反應。
他知道他被針對了,還猜得到是被誰針對的。
他不覺得委屈不平,反而覺得這樣挺好,就當他給月寧贖罪了。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朝著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空蕩蕩的屋子,冷得像冰窖。
他回想著前世有月寧的日子,幾乎暈厥。
但心越痛,越忍不住回想,口腔里蔓開一股腥甜,他走進去,自己開了火,試著做程月寧總給他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