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顧庭樾,程月寧的臉上慢慢染了一層緋色。
何春花和劉娟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已經開始嘰嘰喳喳地商量著假期的安排。
“春花,馬上放假了,有什么打算?”劉娟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
何春花的眼睛在黑暗中黯淡下去。
她的聲音很輕:“我肯定不回家,留在學校吧。看看能不能在省城附近找點零活做。”
她已經打聽過了,去撿玻璃渣和碎磚頭,都能賣錢。實在不行,就去磚廠搬磚。
雖然苦了點,但有錢。
劉娟聽了,忽然說道:“你別找零活了,不如跟我回家吧!我們村里馬上要進入農忙了,正忙著呢,缺人手得很!”
何春花的眼睛瞬間就亮了,“真的可以嗎?”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農忙的時候,老人孩子都要下地,一個人恨不得當兩個人使。再不行,你替那些不想干活的知青干唄,讓他們給錢。”
劉娟豪爽地一揮手,“就這么定了!”
何春花張開手,就抱住她,“小娟,你真好!”
劉娟拍拍她,隨即問程月寧,“月寧,你有空也來我家玩呀。”
程月寧想了想,點頭應下,“行,我回去盯一下長冬的功課,就去找你。”
劉娟很高興,“到時候,讓我媽給你做好吃的!”
暑假轉眼就到了。
幾乎所有人都收拾好行李,離校返鄉。
也有留校的,為了省一些路費。
程月寧、何春花和劉娟提著各自簡單的行李,從學校門口出來。
遠遠的,看到班車開過來,何春花立刻抓著劉娟的手,就要往那邊趕。
但劉娟眼尖,看到了不遠處樹蔭下停著一輛車,就伸手,把她另外一只拉著程月寧的手,扯開。
她朝何春花擠了擠眼睛,“咱們走吧,就不用帶月寧了,月寧有人接。”
她的聲音里帶著笑,語氣里滿是揶揄。
何春花回頭看了一眼,也看到了那輛車。
那輛車,他們都熟,在京都的時候,顧庭樾總開來接程月寧。
“哎呀,你看,顧同志可真是體貼,一有空就來接咱們月寧呢。”
何春花也看到了,捂著嘴笑起來,沖程月寧打趣:“月寧,顧同志對你可真好。”
程月寧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熱了。
此時,顧庭樾也在人群中看到他們,從車上下來。
“月寧,那我們先走啦,去趕長途車了。”劉娟沖她揮手。
何春花也跟著說:“你路上也小心。”
劉娟和何春花嘻嘻哈哈地笑著,拉著手快步朝車站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還回頭沖她揮手,笑得一臉曖昧。
程月寧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她能感覺到那個男人正朝她走來,沉穩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自然而然地接走了她手里那個沉甸甸的行李袋。
程月寧的身體僵了一下。
行李袋的重量消失了,可她心里的重量卻增加了。
她不想結婚,但經過這幾天的思考,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顧庭樾的好意當成洪水猛獸,一味地推開,和他劃清界限。
可她也不想像蘇若蘭那樣,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別人的付出,甚至把別人的善意當成可以隨意利用的籌碼,吊著對方。
顧庭樾見她垂著頭,一副嚴肅思考的模樣,挑了一下眉。
這小姑娘的心理活動有點復雜。
他沒有多問,只是用一貫沉穩的語調開口。
“我正好順路,送你回去。”
程月寧抿著唇。
哪有那么多恰到好處的順路。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眼里滿是糾結。
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說,默默地跟著他上了車。
吉普車平穩地行駛在回程家的路上。
程月寧在紡織廠家屬院程家的巷子口下了車。
顧庭樾將行李袋從后座提下來,遞給她。
“你只有十天假期,十天后,就要去機密軍研所報到。到時候,我來接你。”
程月寧接過行李袋,手指收緊。
她抿了一下唇,鄭重地抬起頭,直視著顧庭樾的眼睛,一字一句,嚴肅而認真地說道:“你很好,我會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關系。”
顧庭樾看著她嚴肅的小臉,黑眸里漾開一點極淺的笑意。
這小姑娘心里那道厚厚的墻,終于被他撬開了一道縫。
“行,你有什么問題,我都來解決。”
他強勢地,從來就沒給她第二個選項。
她不找對象也就罷了,如果找,就只能是她。
她覺得哪不好,就解決它!
程月寧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臉頰燙得能煎熟雞蛋。
她不敢再看他,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飛快地跑回家去,慌亂間,手里的布包狠狠撞在院門上,“砰”地一聲發出巨大的響聲。
大伯娘聽到動靜,急忙走出來。
看到是程月寧,臉上立刻揚起了笑。
隨即看她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又變成了關切。
“月寧回來啦?怎么了這是,慌里慌張的。”
門外,顧庭樾還沒走,他聽到了院子里的動靜。
想到程月寧剛才那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跑開的樣子,嘴角的弧度越揚越高。
直到院子里再也聽不到其他的動靜,顧庭樾才上車,準備離開。
車子剛啟動,他的視線掃過巷口的后視鏡,動作卻倏然一頓。
巷口那棵老槐樹下,站著一個穿著軍裝的身影。
是宋時律。
他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樹的陰影下,軍裝穿得一絲不茍,人卻顯得有些落寞。他的視線,正牢牢地鎖在程家院門的方向。
顧庭樾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嘴角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沉著臉,重新發動吉普車,車輪碾過地面,朝著巷口開了過去。
宋時律顯然也看到了車子,站直了身體,目光復雜地看著吉普車在他面前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顧庭樾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宋時律挺直背脊,抬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首長好。”
顧庭樾沒有回應,只是側過頭,目光冷冽地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