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為程月寧高興之后。
程大伯憂心忡忡,他到底比別人懂得多些,最知道這筆意外之財來的不正常。
“月寧,這筆錢似乎不合規矩。”他忍不住提醒,怕侄女小,不懂得。
程月寧的耳垂微微泛紅。
腦海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顧庭樾那張冷峻的臉。
她低聲說,“我知道,這是顧首長幫忙申請的,回頭我會想辦法把錢退回去。”
程大伯聽到她心里有數,這才松了口氣,點了點頭,“你有分寸就好。”
最后的送別晚餐,大伯娘做了一桌子好菜,幾乎把能買到的肉都用上了。
飯桌上,她一遍遍地叮囑,話里話外都是舍不得。
程大伯和程長菁雖然話少,但眼里的關切藏也藏不住。
程月寧心里暖洋洋的。
這就是家人。
是她前世求而不得,今生失而復得的珍寶。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大伯娘就起來幫忙整理行李。大有一副——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模樣。
收拾完,一家人又起來吃了早飯。
程月寧沒讓大伯和大伯娘請假送行,只讓程長冬和他的好友陸敏,用自行車把她送到鎮上的長途汽車站。
等大伯和大伯娘還有長菁姐上班之后,她也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和程長冬一起出門了。
陸敏也趕過來給程月寧送行。
程長冬推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程月寧的,陸敏在后面幫忙扶著車。
他們剛走出紡織廠家屬院的大門,一輛黑色小k汽車就停在了他們面前。
程月寧看了一眼車牌,認出這是衛老的車。
車窗搖下,果然露出了衛老那張精神矍鑠、笑呵呵的臉。
“月寧丫頭,上車!”
程月寧愣住了,驚訝地走上前。
“衛老?您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衛老樂呵呵地指了指車后座。
“我以后啊,就是工農兵大學的特聘教授了。”
程月寧更驚訝了,眼睛都睜大了幾分。
“教授?什么時候的事兒?”
她記得衛老之前明明對教學沒什么興趣,一心只想撲在研究上。
衛老笑得像個老頑童,朝她擠了擠眼睛。
“就是知道你要去上大學之后,我才答應的。走,上車,咱們順路,我帶你一起去學校報到。”
程月寧想起,那天分開的時候,衛老是特意問了她在哪上學來著。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先是鄭重地向衛老道了謝。
然后,她才轉過身,對還愣在原地的程長冬和陸敏說。
“長冬,陸敏,你們回去吧,不用送了。”
程長冬看著那輛氣派的小汽車,不舍的說道:“姐,那你路上小心。”
程月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就在省城上學,放假就回來,這可比在研究所自由多了。”
程長冬悶悶的應了一聲。
程月寧又不放心的叮囑,“大伯和大伯娘年紀大了,他們只想著怎么省錢留給咱們,但咱家現在的情況好,如果他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多勸勸他們去醫院看看。”
她還是不太放心大伯娘過陣子會被撞受傷的事。
“你也知道,姐拿獎金了。”
程長冬重重點頭,“我知道的,月寧姐。”
程月寧點了一下頭,想著那段日子,想辦法回來一趟。
然后她和他們揮手道別,坐上衛老的車子。
車子開了三個小時,就到了省城。
這不是程月寧第一次來大學。
前世,宋時律考上大學時,她也曾懷著滿心的歡喜與憧憬,來送他上學。
只是那時的她,站在校門口,看著里面朝氣蓬勃的學子,只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滿心自卑。
宋繼梁也覺得她煩,在她給他收拾好宿舍的時候,就趕他離開,她都沒好好看看大學是什么樣。
而現在,她自己成了這其中的一員,心境已是天差地別。
這個時代的大學校園,還沒有后世那種家長成群結隊送行的熱鬧景象。
來報到的學生,年紀各不相同,很少能看到稚嫩面孔。來的也大多是一個人,背著簡單的行李,臉上帶著對未來的向往和熱情。
衛老的車直接開進了學校大門,立刻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路過的學生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小聲地議論著。
程月寧坐在車里,感受著那些視線,只覺得有些如坐針氈。她只想安安靜靜地開始自己的大學生活,不想這么招搖。
“衛老,能麻煩司機師傅,找個僻靜一點的地方停車嗎?”
衛老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點了點頭。
司機很懂事,將車子開到了僻靜的教授宿舍樓附近才停下。
這里人少,安靜。
程月寧下車。
司機知道衛老把小程同志當寶,就下車,幫她把行李拿下了車。
程月寧和他道謝,然后再次和衛老道別,便快步朝著新生報到處走去。
辦完手續,領了宿舍鑰匙。
程月寧按照指示,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三樓,307室。
她推門進去,宿舍是四人間,兩張上下鋪,中間一張長條桌,陳設簡單樸素。
此時,里面已經到了兩個女生。
一個年輕姑娘正站在窗邊,穿著一條時下很流行的碎花布拉吉,腳上一雙黑色的小皮鞋,擦得锃亮。
她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束剛采來的野花,插進一個小花瓶里,聽到有人進來,也沒招頭。
而另一個梳著雙麻花辮的姑娘,則坐在自己的床鋪上,默默地整理著東西。
她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綠軍裝,腳上的黑布鞋,布鞋的鞋面上甚至能看到一個打得整整齊齊的補丁。
這姑娘手腳粗大,顯然是干慣農活的人。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和程月寧打了聲招呼。
“你好,我叫劉娟。”
“你好,我叫程月寧。”
擺弄花的姑娘,終于插好花,這才抬起頭來,上上下下地把程月寧打量了個遍。
“我是何秋月。”
劉娟這時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居然會說話啊!”
何秋月臉色一沉,“你才啞巴,不會說話呢!”
劉娟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但也吶吶道:“是我剛才和你說話,你沒理我。”
程月寧知道,何秋月這是看人下菜碟,瞧不起劉娟,才不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