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李天明和劉東住在了天元家里,轉天一大早,兄弟兩個就乘車到了廠里,大門口“歡度春節”的大紅紙仍舊醒目。
廠區內的電線桿上的紅燈籠也還沒被摘下來。
天元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連開著車的劉東都感覺到了。
車里的氣壓有點兒低啊!
隨后,直奔大禮堂。
剛進來,天元的臉更黑了。
本來昨天就應該布置好的追悼會現場,現在居然還紋絲未動。
主席臺上方依舊懸掛著年前召開全體職工大會時,掛上去的大紅色橫幅。
廠辦主任正在這邊候著,看到天元進來,連忙迎上前。
“李總!”
“黃主任,是我昨天沒交代清楚,還是你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天元語氣之中的不滿,絲毫不加掩飾。
黃主任滿臉尷尬,心里暗暗叫苦。
你們這些神仙打架,也別牽連我這種小鬼遭殃啊!
“李總,不是我不執行命令,實在是……我們昨天剛要執行,就被金書記給叫停了,我們廠辦的人還挨了批評,被當成了……當成了資本家的孝子賢孫,您看,布置追悼會現場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可是……”
天元順著黃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主席臺的一側,堆著黑布、挽聯……
這位黃主任倒是個聰明人。
我雖然沒干,但我真的想干。
至于具體能不能干……
兩位領導,我誰都不得罪,等你們分出了勝負,誰贏了,我就聽誰的。
“我讓你安排小車班,去接李經理,你是不是也沒安排?”
“我……安排了,可是,金書記他……”
又是金建陽,天元險些被氣炸了肺。
但想到今天過后,這人還有沒有都不一定了,立刻努力將心頭的火氣壓了下去。
不是能作妖嘛!
等會兒看你還作不作了。
“哥,能不能讓小東去接一趟?”
李天明點點頭,對著劉東擺了擺手,劉東會意,連忙轉身出去了。
“現在,立刻,馬上,將追悼會布置好,別再讓我重復第二次,除非你不想干了!”
黃主任聞言一驚,雖然為難,可一想到天元才是化肥廠手握大權的一把手,哪敢不聽。
至于金建陽……
總經理在這兒盯著,他不干不行,以后總不至于找他的麻煩。
當即便吩咐人開始布置。
這邊正忙活著,金建陽聞訊第一時間帶人過來了。
“停下,都停下!”
剛闖進禮堂,便大聲嚷嚷起來。
“我看誰敢停!”
既然決定要撕破臉了,天元也就不用再給金建陽留面子。
更何況……
我哥在這兒呢,就算是打起來,你們這幫人捆一塊兒,都不夠我哥一頓全都掄的。
李天明要是知道,他被天元當成了打手,非得先把這小子掄一頓不可。
“李天元,你……狂妄!”
金建陽滿臉狠色,怒視著天元。
“狂妄的是你,我看你是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化肥廠,我是一把手,我說的話,就是命令,所有人必須執行,包括你在內!”
“你說什么?”
金建陽立刻抓住了天元的小辮子。
“在國家的企業,你竟然要搞獨裁,李天元,你思想有問題!”
“我有你大爺!”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天元之前忍得太久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昨天被盧源訓斥了一頓之后,終于決定不再忍讓了,別說金建陽,就算是他背后的那位薛局長此刻在這里,他也照懟不誤。
“姓金的,老子真他媽是給你臉了,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你不用給我扣大帽子,我還就告訴你,只要我還是化肥廠的總經理,只要我還是市委市政府任命的化肥廠總負責人,我說的話,你他媽的就得聽,不愿意聽,你也給我忍著,現在,立刻,馬上,給老子滾出去!”
金建陽有點兒懵,他咋也沒想到天元會突然變得這么鋼,一時間,倒是有點兒拿不準了。
“李天元,你要為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負責!”
“老子負責,你再敢阻礙今天的追悼會,老子大嘴巴抽你,這個我也負責!”
“你……你這是真的要給資本家做孝子賢孫,我要向上級反應你的問題,你……”
“金建陽同志,你說誰是資本家的孝子賢孫?”
金建陽的話還沒等說完,又有一幫人走進了禮堂,眾人看去,來的正是盧源等市委領導,其中就包括重工業局的那位薛局長。
盧源沉著臉,走到了金建陽的面前。
“把你剛剛說過的話,當著大家伙的面,再重復一遍!”
“我……”
金建陽要是還沒發現情況不對,他也就爬不到這個位置了。
“盧書記,李學建是……”
“李學建老先生是愛國華僑,生前是化肥廠的大股東,是心懷祖國,來幫助我們海城發展建設的愛國人士,你剛剛是怎么說的,資本家?是,李學建老先生是資本家,但他是愛國的資本家。”
盧源一番話,直接為李學建正了名。
恰好這時候,李蓉蓉和李天享也到了,聽到這番話,郁結在心頭那口氣終于消了。
盧源也看到了李蓉蓉等人,帶著一眾領導走到了她們姐弟的面前。
“請節哀!”
說著,主動握住了李蓉蓉的手。
“李老先生的事,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今天,我們就要加以改正。”
“謝謝領導的關心,我父親在天有靈,也會很欣慰的!”
盧源點點頭,隨后讓秘書先帶著李蓉蓉和李天享去休息。
追悼會現場還沒布置好,總不能讓亡者和家屬在這里等著。
而且,這里的問題,也需要好好的處理一下。
金建陽此刻已經傻了,求助地看向了薛局長,可薛局長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顯然已經打算放棄這個蠢貨了。
“天元同志!”
天元連忙上前。
“書記!”
“昨天就通知你,加緊準備,現在是怎么搞的,李老先生是化肥廠的大股東,當初如果不是他的投資,以及通過他的努力,為廠里引進的大化肥設備,化肥廠能有今天?如今李老先生去世了,你們怎么能連一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這像話嗎?”
這話明著是在教訓天元,可說的是誰,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我昨天是怎么和你說的,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搞好,你這個總經理就是這么當的!”
天元沒急著分辨,連忙低頭認錯。
“書記,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我向您檢討!”
一旁的黃主任內心掙扎了三秒鐘,立刻做出了決斷。
“盧書記,我有話說!”
盧源看了過去:“這位同志想說什么?”
黃主任忙道:“李總昨天就已經安排好了,可是,我們準備執行的時候,卻被金書記給攔下了,他說,化肥廠是國家的企業,不能為資本家做孝子賢孫,勒令我們不許執行李總安排的任務,否則……”
“否則什么?”
盧源說著,看向了已經面如土色的金建陽。
“否則就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好,好,好!”
盧源聞言也是怒極。
“我還真不知道,化肥廠竟然有人這么猖狂,居然敢威脅自己的同志,金建陽,你就是這么做工作的?”
金建陽知道自己完蛋了,并且已經明白了,這場追悼會就是一個坑,自己竟然還傻乎乎的跳了進來。
檢討、認錯?
晚了,全都晚了。
“李老先生對化肥廠有貢獻,對海城的經濟發展也同樣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你竟然這么詆毀老先生的名譽,你是要冷了所有來海城投資的外商的心,阻礙海城的發展!”
扣帽子誰還不會,論這方面的道行,金建陽在盧源面前,就是個弟弟。
“天元同志,等追悼會結束已經,立刻召開化肥廠全體干部工作會議,對金建陽的行為,必須做出嚴肅處理!”
盧源的一句話,已經為金建陽的政治生涯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