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姎的平靜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林相語來看她的時候,給她帶了白粥和林民生做的菜脯。
也是到了這一刻,林相語才有勇氣跟樂姎說實話。
其實林民生早在去年就因為頻繁頭痛去醫院檢查,結果是腦癌,而且已經是中晚期。
“林叔誰也沒告訴,因為腦瘤長的位置不好,他覺得治了也只是白費錢,所以他就只找醫院開了一些藥悄悄吃著。”
聽著林相語這些話,樂姎的淚水再次決堤,胸口仿佛被人勒住一般,她張著嘴卻感覺不到空氣,咽部深處傳來窒息般的疼痛。
“林叔本來病情不會發展這么快的,但年初流感高峰期,起初他以為只是一次普通的流感,但連續一周高燒不退,去鎮上打點滴時突然抽搐休克,王叔他們把林叔送到市醫院時才知道原來林叔患了腦瘤……”
“林叔病情惡化很快,他在重癥室短暫清醒過,唯一牽掛的就是你,他不讓王叔告訴你,說你馬上要巡演了不能讓你分心,王叔沒有辦法只能先聯系我……”
“我說謊了,其實我爸沒事,但為了不讓你看出破綻,我只能謊稱我爸病了……我到醫院的時候,林叔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了,他身上有三種病毒加上癌癥,病情發展連醫生都束手無策,我沒有辦法只能聯系傅先生,姎姎,你不要怪傅先生,他為了救林叔做了很多努力,可是……命運就是不公平,它不愿意放過林叔……就算是傅先生也沒有辦法……”
樂姎閉上眼,濕漉漉的眼睫快速顫動著。
她用力抿住唇,蒼白的唇瓣卻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著。
她怎么會怪傅念安呢?
他做的足夠多了。
她只怪自己,怪自己作為女兒自己的父親生病了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林相語說了這么多,自己也早已泣不成聲:“林叔新買了一個冰箱,那里面放的全是菜脯和花生湯圓……”
樂姎瞳仁一顫,雙手死死捂著心口,蒼白的唇張了張,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盯著天花板,整個人緊繃著,一張臉白得嚇人。
那雙黑寂的眸不斷有淚水流出來,可她卻硬是不肯哭出聲。
林相語俯身抱住她,嚎啕大哭起來:“姎姎,你哭出來,你這樣憋著會生病的,姎姎你哭出來好不好……”
樂姎還是沒有出聲。
枕頭早已被淚水暈開一大片,她的身體在抖。
唇蒼白毫無血色的唇動了動,好久好久,才終于聽見她的聲音。
她說:“我要回家。”
林相語一頓,沒聽清她說什么,放開她抬起頭,“姎姎,你說什么?”
“我要回家。”樂姎空洞黑寂的瞳仁緩慢地轉動,看著林相語,再次開口:“相語,生哥給我留了菜脯,我得回去拿。”
林相語泣不成聲,“可是,可是你現在的身體……”
“我要回家。”樂姎固執地重復著,“相語,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林相語哭聲梗住。
從剛才一直站在床尾沒出聲的傅念安見狀,邁步走到病床另一側。
他俯身,溫暖的指腹拂過她濕潤的眼角,“姎姎。”
樂姎聽見他的聲音,緩緩轉過頭。
她看到了傅念安,眼淚流得更洶涌了。
“傅念安……”她用力抿住唇,下巴因為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起來,她哽咽著,呼吸變得急促:“我,我要回家……”
傅念安溫聲安撫她,“好,我帶你回去。”
林相語卻有些擔心樂姎的身體會吃不消。
她看向傅念安,“可是姎姎現在小月子不能吹風……”
傅念安看著樂姎,大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聲音低沉:“沒關系,我來安排。”
林相語看著傅念安,想再勸說的念頭生生壓下了。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傅先生是上天派來守護救贖樂姎的英雄。
于樂姎而言,傅念安就像一只溫暖的大手,不論任何時候,他總能穩穩托著樂姎。
樂姎的生活很苦,但好在老天還是心疼她,給她送來傅念安這塊糖。
……
傅念安向來說到做到。
樂姎被裹成了粽子。
帽子口罩墨鏡手套,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一切準備好,傅念安抱著樂姎乘坐電梯直達地下車庫。
上車后,他立即把樂姎的口罩和墨鏡摘掉。
楚醒開車,黑色邁巴赫駛出地下車庫。
車內后座里,傅念安輕聲哄道:“到家要兩個小時,你靠在我懷里睡一覺,嗯?”
樂姎無精打采,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傅念安懷里,乖乖地點了下頭。
其實她有些低燒,但醫生檢查過,排除了術后感染引起的因素,那大概率是情緒引起的低燒。
西醫對這種情況并沒有很好的應對方法。
這一路,樂姎半夢本醒,每次睜開眼就下意識看向窗外。
傅念安知道她在看什么,低頭吻了吻她始終潮濕的眼角,“還沒到,再睡一會兒。”
除了勸她睡覺,傅念安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樂姎倒也聽話,每次都是乖乖地閉上眼,也因為身體太虛弱,總能很快又昏睡過去。
……
兩個小時后,邁巴赫終于抵達村口。
車開到這里就進不去了。
傅念安已經提前讓楚醒安排好。
楚醒找村民借了一輛三輪車。
是那種帶有擋風簾的電動三輪車。
傅念安人生第一次坐這樣接地氣的交通工具。
他身高腿長,坐在三輪車里兩條大長腿都舒展不開,但為了讓懷中的樂姎坐得舒服些,他生生忍受著膝蓋一次次磕在車架上的疼痛。
巷子的路面不太平整,三輪車一路開進來,磕磕碰碰。
傅念安的膝蓋也在這一路的磕磕碰碰中,留下了一大片青紫。
但他全程都是穩穩的抱著樂姎,一聲不吭。
三輪車在林家家門口停下來。
楚醒下車,跑到后面拉開擋風簾。
傅念安抱著樂姎快速下了車。
楚醒立即將手里抱著的大衣蓋在樂姎頭上,動作很快,當真是一點風都沒叫樂姎吹到。
傅念安抱著樂姎大步走進屋。
身后眼睛通紅的林相語小跑進來,懷里抱著保溫杯,滿臉擔憂的看著樂姎,“她怎么樣?燒還是沒退嗎?”
傅念安掃了眼四周,“門窗都關起來。”
楚醒和林相語急忙把家里的門窗全部關上。
但南方的自建房即便門窗都緊閉,室內溫度依舊很低。
傅念安抱著樂姎走到實木沙發前坐下來,掀開蓋在樂姎頭上的大衣。
樂姎睡得不省人事。
傅念安輕聲喚她,指腹輕輕摩挲她的眼角。
樂姎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
好一會兒她才徹底清醒過來,掃了眼周圍,看到熟悉的家,她驀地抿緊唇。
喉頭發緊,眼眶一熱,眼角又染上了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