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安接過林相語遞過來的保溫杯,遞到她嘴邊:“先喝點溫開水。”
樂姎近乎麻木地盯著面前的保溫杯。
傅念安也不催她,舉著杯子耐心地等著她。
好一會兒,樂姎眼睫輕輕顫了下,隨后低下頭乖乖喝了一口水。
喝完水,她看向林相語。
“相語,生哥給我留的菜脯呢?”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病態中的沙啞無力。
相語眼眶陣陣發熱,“在新的冰箱放在雜物間呢,我帶你看……”林相語吸了吸鼻子說道。
樂姎從傅念安懷里站起身,看著傅念安輕聲說:“我和相語進去看看,很快就出來。”
傅念安摸了摸她的頭,溫柔應道:“好,你慢慢來,不急。”
……
林相語扶著樂姎走進雜物間。
雜物間里堆放著很多舊物品。
靠窗的角落一個嶄新的冰箱立在那里,與這一屋子的舊物顯得格格不入。
樂姎一看到那扇冰箱,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林民生往冰箱里塞東西的畫面。
她緩緩走到冰箱前,抬手拉開冰箱門——
四開的大冰箱,全堆滿了。
保鮮層堆著一罐罐林民生親手腌制的菜脯。
速凍層也塞滿了林民生親手搓的花生湯圓。
這是林民生對樂姎的牽掛,更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后的疼愛。
那個明明與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傻男人,用他樸素平凡的一生,給了樂姎一份沉重而溫暖的父愛。
樂姎的視線漸漸模糊了,她捂著嘴蹲下身,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
“相語,我沒有爸爸了……”
林相語抱住她,跟著哭得一塌糊涂。
“你還有傅先生,還有我,你以后還會有很多愛你認可你的粉絲,等你和傅先生結婚了,你們還會有孩子,姎姎……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會像林叔一樣愛你……”
“可是,這不公平……我明明存夠錢了,我本來打算今年給生哥蓋棟大別墅的,我也還沒帶他去看北城的雪,我們約定好,去了北城我還要帶他去看冰雕的……相語,我太笨了太沒用了,生哥到死都沒能親眼看一場北城的雪,我不孝,我是不孝女,我這輩子就沒讓生哥享過福……”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說……”
林相語抱著她,哭著解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一直把林叔當爸爸,把這里當作你的家,這對林叔來說,就是最大的回報了。林叔清醒時跟我說最多的就是這一輩子能有這個女兒他很知足了,他不讓我告訴你,是因為他也知道你正在為夢想努力。”
“姎姎,其實林叔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你在娛樂圈這十年過得不容易,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每次你對他報喜不報憂的時候,他都會選擇不揭穿你,你給他的錢,他都給你存著……”
“他說本來還很擔心你的,但看到傅先生對你這么好,他又覺得自己可以安心了,他讓我告訴你,讓你不要覺得遺憾也不要自責,他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換種方式繼續守護著你……”
林相語的話沒能讓樂姎覺得更安慰,她依舊覺得愧疚自責,依舊無法原諒自己對林民生的忽視。
可她也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林民生死了,那個無條件給予她支持和疼愛的林民生永遠離開了。
樂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體力不支暈倒在林相語懷里。
“姎姎?”
林相語抱住她癱軟的身子,急得大喊。
傅念安立即沖進來抱起樂姎,“楚醒,把醫生喊進來……”
……
樂姎的身體太虛弱,傅念安最終還是決定直接帶她回北城靜養。
林相語還需要留在老家收拾處理林民生的遺物。
至于那些菜脯和湯圓,傅念安直接讓人連同整個冰箱直接空運回北城。
冰箱次日就搬進了樂姎家里,放在了樂小喵的小屋里。
樂小喵對這個突然霸占了自己大半個房間的大物件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
它扭著圓滾滾的身子在冰箱周圍旁徘徊好久,最后跳到冰箱上,趴在那邊發出幾聲低低的‘喵嗚’。
或許它也感覺到了,那個善良的老實人不在了。
……
回到北城已經過去三天。
這三天里樂姎一直處于低燒的狀態,人總是昏昏沉沉的,哭著醒來又哭著昏睡過去。
傅念安公司都不去了,寸步不離守著她。
韓醫生帶著婦產科主任來了幾趟,檢查身體都沒什么大問題,低燒不退還是考慮情緒引起的。
傅念安實在沒轍了,只能拜托靳懷岷親自跑一趟。
第四天,靳懷岷帶著學生小趙搭乘私人飛機直飛北城。
他們到御島壹號已經是下午三點。
傅念安讓羅姨給靳懷岷做點餐食,想讓他先吃點東西再去看樂姎。
靳懷岷卻是擺擺手,“我飛機上吃過了,先看看小姑娘。”
傅念安便也沒有再客氣,帶著靳懷岷進了主臥。
樂姎還是處于昏睡的狀態。
靳懷岷為她診脈。
“心氣郁結導致的低燒,問題不大,小趙,把我的針灸包取來。”
小趙立即去取來針灸包。
……
針灸完后,靳懷岷對傅念安說:“針灸完再喝點藥,今晚應該就能退燒了。”
聞言,傅念安點了下頭,心中暗暗松口氣。
他扶著靳懷岷走出臥室。
……
傅念安和靳懷岷在客廳沙發坐下來。
羅姨端來茶水,遞給靳懷岷:“靳老先生您辛苦了,喝點茶。”
“謝謝。”靳懷岷對羅姨客氣一點頭。
“您客氣了,我廚房里正熬著粥呢,我得去盯著,您有任何需要隨時喊我哈!”
“你忙你的。”
羅姨笑笑一點頭,轉身回了廚房。
樂姎正在坐小月子,沈輕紓特意叮囑她這幾天要留在這邊幫忙照看樂姎。
其實沈輕紓自己也很想來,但傅念安不認為這種時候是見家長的時機,沈輕紓便也作罷了。
客廳里,靳懷岷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水,隨后他放下茶杯,重重嘆聲氣。
他這一嘆氣,傅念安頓時預感不太好。
“外公,您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說?”
靳懷岷掃了廚房,又看向小趙:“你拿著我剛開的藥方去附近藥店抓藥。”
小趙識趣點頭,“好的。”
……
待小趙出門后,靳懷岷才看向傅念安:“小姑娘這身體……以后怕是很難再懷上了。”
傅念安呼吸一滯。
半分鐘過去,傅念安抬手撫了把臉,再開口,語氣無比沉重,“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本就是先天不足,這次流產加上情緒重創情況更不樂觀了,我早說過,她是先天不足加上后天幼兒時期喂養不當,寒氣沉積在體內,調理也只是一個未知的嘗試,總之,就現在從我的診斷來看,她不適合再懷孕,就算再懷上也是留不住,反復遭遇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只是徒增傷害。”
傅念安眉心緊蹙,雙手緊握成拳。
盡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親耳聽到靳懷岷這些話,他的胸口還是悶得不行。
靳懷岷抬手拍了拍傅念安的肩膀:“我是覺得事已至此,不如找個機會和小姑娘趁早說清楚,免得拖久了,容易節外生枝。”
客廳里陷入一陣死寂。
傅念安低垂著頭不再說話。
靳懷岷說的他都明白。
但他不確定樂姎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
主臥房門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打開一道縫隙。
在靳懷岷和傅念安陷入沉默后,那道縫隙也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臥室里,樂姎后背貼著門板,臉色慘白。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床上。
重新躺下來,緩緩閉上眼。
眼角有淚滾落,她雙手緊緊揪著身上的被子,指節泛白。
窗外的雪停了。
和傅念安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即將結束了。
還會有第二個冬天嗎?
樂姎不知道。
她的心被厚厚的冰霜裹住。
原來,命運從不曾眷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