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第一次看見的死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那天父親不在家，母親躺在床上，讓他給自己倒杯水。
李照倒水回到屋里的時候，發現母親安靜地睡著了，她躺在那一動不動。
李照想著母親每次睡覺的時候總不安穩，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睡著覺，很是難得。
于是，他輕輕地把幫母親蓋好被子，就去門口等爸爸了。
他等了好久，爸爸都沒回來，李照不知道為什么爸爸還不回家。
天都已經黑透了，李照有些肚子餓了。
他想去找點吃的，他一轉身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小照。”
李照回聲，“奶奶。”
“你怎么一個人在門口？”李奶奶快步上前。
“我媽睡著了，我爸還沒回來，我想在門口等他，我有點餓了，奶奶。”
“我就知道這個時間你肯定餓了，奶奶給你帶吃的了。”
李奶奶拎著手里的籃子，揉了揉李照的頭。
不知道為啥，她總覺得心慌慌的。
“你先拿著去吃，我去喊你媽。”
“我去喊媽媽。”
“媽。”李照拎著籃子小跑著進屋，先將籃子放下，然后就跑回臥室去喊人。
“媽，我奶來了。”
李照把燈打開。
李照的媽媽躺在床上依舊是一動沒動。
“媽媽、媽媽。”李照又喊了兩聲，媽媽依舊是一動沒動。
李奶奶聽見屋里的聲音，疾步走過去，李奶奶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李照媽媽周月桂。
周月桂面無血色，整個臉都灰蒙蒙的，李奶奶瞬間想到了什么。
她踉蹌著上前，“月、月桂！”
李奶奶伸出的手略微有些顫抖，慢慢地放在了她的鼻子間，毫無氣息。
她踉蹌后退了兩步。
“月桂，你怎么舍得就這么扔下孩子？”李奶奶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李照愣住了。
他雖然聽很多人說過，他媽媽病得很嚴重，可能很快就會死了，但是他沒想到媽媽會真的死了。
他上前用力地晃著媽媽的胳膊。
“媽媽、媽媽，你理理我，媽媽，我們吃飯了，媽媽，你別睡，媽媽……”
李照一口一個媽媽，喊得李奶奶心都要碎了。
李奶奶上前抱住李照。
“小照，別這樣，你這樣的話，你媽走得也不安心。”李奶奶哽咽地說道。
李照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才十歲，根本不能承受失去母親的痛苦。
李奶奶好不容易將李照拉出了房間。
“小照，你在這等著。”
李奶奶說完，快步出門，敲響了鄰居家的門，讓鄰居去通知李爺爺，并把李鵬軒喊回來，李奶奶就急忙回去照應李照。
李照這會又跑回了媽媽的身邊。
他用手緊緊地握著媽媽的手，掌心冰冷的溫度，讓李照的心痛得難以形容。
李奶奶忍不住老淚縱橫。
很快，鄰居們都趕了過來幫忙。
周月桂的身子這兩年就已經不太好了，所以家里早早地就準備了壽衣。
鄰居嬸子和奶奶幫忙，一起給周月桂換了衣服。
李照則是被鄰居家的大哥帶到了隔壁房間。
很快，李鵬軒踉蹌地趕了回來。
他平時都是按時下班的，就是今天單位有些事情沒處理完，他加了個班，沒想到妻子就撒手人寰了。
李鵬軒忍不住眼眶紅得厲害，他看著泣不成聲的李照，心痛如絞。
幾步走到周月桂面前，看著和自己恩愛了十幾年的妻子，心里難受得難以形容。
喪禮的事情還需要李鵬軒主持，他強忍著心痛，又通知了家里的親屬、周月桂的父母等等。
三天后，周月桂下葬。
李照跪在周月桂的墳前不想離開。
他知道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母親，最后還是被李鵬軒抱走了。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李照都不愛說話，他想起母親就難過。
李鵬軒也是。
李鵬軒和周月桂的感情很深。
父子倆每天都機械地上班、上學、過日子，但是家里毫無聲息，冷冰冰的。
李爺爺和李奶奶看不下去，他們先教育了李鵬軒。
不管怎么樣，他是做父親的，必須要堅強起來，要給兒子做一個榜樣。
他這樣頹廢，李照的日子要怎么過？
李鵬軒終于清醒過來，開始認認真真生活，經常帶李照出去。
時間是撫平傷痕最好的藥劑。
轉眼兩年過去了，李鵬軒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李照的臉上也多少有了些笑容。
李奶奶經常跟他說，“媽媽最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所以你要開心一些，媽媽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她仍舊是愛你的。”
李照慢慢長大，也慢慢地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只要他心里一直念著媽媽，媽媽就永遠在。
李照十三歲那年。
李奶奶糾結了許久，拉著李照兩個人悄悄地說話。
“小照，奶奶想問你一件事情？”
李照看向奶奶，這幾年沒有了媽媽，基本上他的生活都是奶奶照顧的，他跟奶奶很親近。
“奶奶，有什么事你說？”李照認真地問道。
“你想不想有個新媽媽？”
李照愣住了，他立刻搖頭。
“我只有一個媽媽。”
李奶奶聲音一頓，“我的意思是，你希不希望有個人能陪著你的爸爸？你爸爸還年輕，沒有了你媽媽，他一個人太孤單了。”
“你以后長大，你會有自己的朋友，會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家，到時候你們家里只剩下你爸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李照微微抿唇，他們班里不是沒有同學爸爸娶了后媽，但是后媽對孩子并不好。
李照已經十三歲了，很多事情他都懂了，也知道后媽意味著什么。
李奶奶牽著李照的手，溫聲說道，“小照，你放心，有我和你爺爺在，后媽影響不到你。”
“我們只是想讓你爸爸有個伴，我保證，如果她欺負你，奶奶一定不會放過她。”李奶奶溫聲說道。
她又說了很多，最后，李照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奶奶有一句話說得對，爸爸一個人太可憐了。
他經常看見，李鵬軒晚上一個人坐在床邊，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發呆。
李照想爸爸也是想媽媽的，又或許即使想念媽媽，他也需要開啟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