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之地，以如今看來，二袁相持之局不會持續(xù)太久，然如今曹操南征北戰(zhàn)，隱有雄主之資，未來或許是此人與袁紹成為南北最大諸侯?！辟Z詡看著呂布沉聲道：“曹操若得豫州，其潛力未必就弱于袁紹?！?br />
    呂布聞言點點頭，這點他自然看得出，這曹操未來或許將是與取代袁術(shù)成為中原霸主，與袁紹南北對峙的人物，不可小覷。

    “詡以為，主公未來可有兩條出路。”賈詡沉聲道。

    “愿聞其詳?！眳尾颊笪Ｗ?，肅容道。

    “其一，趁天下諸侯相爭之際，入蜀地，攻占巴蜀，而后以巴蜀走水路而下，可趁勢奪取荊州乃至江東，靜觀中原諸侯之變；其二則是先取中原，雖然主公加入，極易使中原形成三分之勢，但若最終能得中原，天下三分，主公便已得其二，可伺機奪取荊州、巴蜀之地，澤天下定矣。”

    這兩條路其實哪一條都不好走，要取巴蜀，但蜀道之難，呂布雖然沒去過，卻深有體會，一座險關(guān)就能擋住十萬大軍，想要強攻進去，十年能打下蜀地都是好的。

    但這蜀地一但打下，就等于呂布地盤更加穩(wěn)固，而且荊州幾乎陷入了呂布的包圍，可以同時從南陽和蜀地發(fā)兵。

    但同時拿下蜀地的弊端也不少，這點從地圖上一看便知，呂布的地盤將形成割裂的形勢，蜀地、關(guān)中、南陽相互之間相隔太遠(yuǎn)，很難及時互通，而且蜀地守將必須如高順一般不但能力出眾，還得讓呂布放心才行。

    拿蜀地，賈詡雖未明說，但一看就是以守為主，而且消息閉塞，容易錯失良機，如果現(xiàn)在呂布是處于絕對的劣勢，那拿蜀地的確是一條不錯的路。

    但如今群雄相爭，呂布手握天子，執(zhí)掌大義，治下人口如今雖比不得二袁、曹操，但論對治下的掌控力，放眼天下，無出其右者。

    有如此優(yōu)勢，放棄中原而取巴蜀，從結(jié)果上來說，有些不智。

    當(dāng)然，出兵中原也不一定就能贏，賈詡之所以給出呂布這兩策，甚至更看重蜀地，就是因為呂布攻打中原，必遭中原士人強烈抵抗，所以先下巴蜀，夯實根基，步步為營。

    如果呂布拿下巴蜀，中原諸侯卻還是處于分裂狀態(tài)，那就最好不過，到時候呂布取荊州也好，還是屯兵關(guān)中，參與中原之爭也罷，都有足夠的底氣。

    但世事往往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們說這些計策，自然是從最不理想的狀態(tài)去想，如果沒有良機，如果打巴蜀耗時太久，如果中原局勢過早統(tǒng)一，這些都是有可能發(fā)生的，將最差的情況擺出來以后，那選擇就容易多了，只能選一條，是選入蜀夯實根基？還是先搏中原？

    兩條路，賈詡已經(jīng)給出，至于最終如何選，那就是呂布自己的事情了，賈詡將兩條路擺在呂布面簽后就開始繼續(xù)喝茶。

    “先生可去過蜀地？”呂布思索良久后，詢問道。

    “早年去過幾次?！辟Z詡端著茶杯點點頭，士人學(xué)成后都喜歡游歷天下，增長見聞是其一，拓展人脈也是必須的，這是那個年代士人出仕最好的途徑，當(dāng)然，不是要所有地方都去的，蜀地賈詡剛好去過。

    “自關(guān)中入蜀可易？”呂布詢問道。

    賈詡搖了搖頭：“高祖時期，還有水道相通，那時入蜀相對還是容易一些，但后來天地有變，致使水道斷絕，如今自關(guān)中入蜀，就算拿下漢中，也需過劍門，此關(guān)之險要，堪稱天下第一，便是虎牢也遠(yuǎn)不及此地之險，堪稱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而且道路艱難，便是打下，關(guān)中與蜀地貨物運送也極難，許多地方都是棧道，稍有不慎，便會落入萬丈懸崖?！?br />
    也就是說，就算打下蜀地，這關(guān)中和巴蜀之間物資交流都很困難，只有拿下荊州之后，走水運到荊州，再走漢水送到關(guān)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關(guān)中和蜀地的聯(lián)系很容易切斷，所以蜀地守將但凡有半點私心，只要將劍門一封，那這蜀地呂布就算白打了，除非呂布親自去坐鎮(zhèn)，但那樣一來關(guān)中怎么辦？

    拿下蜀地，就必須盡快拿下荊州，否則蜀地跟朝廷的交流很容易堵塞。

    想了想，呂布笑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天下征伐也是如此，就看哪邊先有良機吧?！?br />
    賈詡給呂布的兩條路都不是最完美的，但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完美計策，事在人為，再好的計策若執(zhí)行不利，那也是白搭。

    而且現(xiàn)在就把將來的路都給定死了，也不太好。

    賈詡點點頭，他只是給呂布這兩個方向，至于如何決斷全憑呂布，這兩條路都是各有好壞，具體走哪條，還真得看局勢而定，哪邊有機會就走哪條。

    只是蜀中這條路，一旦選定想后悔可不容易。

    在衙署將這些天的事情處理一通之后，呂布便帶著賈詡和典韋徑直去了蔡府，這次去可不只是為了跟蔡邕喝茶，最重要的是去找郭嘉，大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作為策論第一，雖說之前的見面有些尷尬，但呂布覺得這樣的人才還是親自出面相邀比較好。

    回到長安后，連家都沒回，去過衙署之后直接過來相邀，也算是呂布對郭嘉的誠意了。

    蔡家府宅中，蔡邕得知呂布過來，連忙出府相迎。

    “此前大考，讓伯喈兄受驚，布之過也。”呂布對著蔡邕笑道。

    蔡邕搖了搖頭道：“無妨，奉先所在之處，老夫覺得安危還是可保的。”

    那天的刺客目標(biāo)也是呂布，對于當(dāng)時參加大考的士子并未出手，加上呂布對大考士子保護極嚴(yán)，就算這些人想要對大考士子出手都極難，更別說蔡邕了。

    兩人寒暄兩句之后，蔡邕便將呂布迎入府中，讓人上茶點，呂布笑道：“今日前來，除了拜訪伯喈兄之外，布還想漸漸奉孝先生，不知可在？”

    蔡邕點點頭，示意人去將郭嘉叫來，微笑道：“奉孝對奉先也是頗有贊許啊?！?br />
    這個倒是真的。

    呂布想到了雙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有些想笑。

    不一會兒，郭嘉帶著幾分酒氣進來，看到呂布，微微一粒道：“嘉參見溫侯！”

    “溫侯？”呂布似笑非笑的看著郭嘉：“若我未曾記錯，奉孝說過要助我，如今大考已過，奉孝還以溫侯相稱？”

    想到第一次見面的場面，郭嘉揉了揉太陽穴，卻也不顯尷尬，灑然道：“嘉只是有意相助，但溫侯對嘉已有過考教，嘉卻也有一問相詢?！?br />
    “講！”呂布的回答很爽快，這個時代講究的就是君擇臣，臣亦擇君，相互考教也是很正常之事。

    “坊間流傳，溫侯苛責(zé)士人，蓋因出身，可是如此？”郭嘉看著呂布，笑問道。

    “奉孝也是這般看？”呂布反問道。

    “嘉不如何看。”郭嘉搖了搖頭：“至少從表象來看，確有幾分道理?！?br />
    呂布點點頭：“出身的緣故也確實有，畢竟以布之出身，想要躋身朝堂，定鼎天下幾乎不可能，不過就算沒有出身束縛，多半也會如此?！?br />
    “愿聞其詳?！惫魏攘吮瑁笪Ｗ?，看著呂布，他要的就是這個。

    呂布將碟中的糕點拿來問道：“奉孝以為這天下之爭，爭的是何物？”

    “若以軍事而論，是人口、財物；若以行政而論，是人心所向?！惫我矝]怎么思索，爭天下么，爭的大抵就是這些東西。

    “不錯?！眳尾假澰S著點點頭，指著茶點道：“我說天下耕田便是財物，以此糕點來替代耕田。”

    郭嘉看著呂布碟中的糕點，點點頭。

    “高祖立國之時，雖然也有大族，但相對較少，而且創(chuàng)業(yè)之臣，多半也更勤儉，愿意為天下盡一份力，不會肆意破壞，所以……”呂布夾了一小塊糕點道：“這便是開國之時，士族所占據(jù)的耕地。”

    郭嘉笑了，大概第一次有人以這個角度來說，聽起來似乎有些俗，但卻直指問題根本。

    呂布繼續(xù)夾了一大塊出來：“然時移世易，天下太平之后，后人卻無先人那般操守，人有私心，所以后人會想方設(shè)法的通過兼并之法獲取田產(chǎn)?！?br />
    看了看郭嘉，又看了看失神的蔡邕，呂布將最初的那一小塊撥出去：“一開始，侵吞雖多，但百姓終究還是有活路的，但隨著地越占越多，百姓的地也越來越少，不得不去給士人做佃農(nóng)?！?br />
    郭嘉笑道：“這也是一條生計，朝廷如今不也是將百姓當(dāng)做佃農(nóng)？”

    “這是自然，但朝廷的稅賦卻會隨著士族兼并土地而越發(fā)難收，按照舊的稅制，朝廷能收的稅都在百姓那里，然而百姓卻只剩下這點耕地了?！眳尾紛A了最后的一小塊糕點道：“然而這點耕地卻要負(fù)責(zé)全部的賦稅，更多的人放棄耕地做了佃戶，而朝廷此時想要錢糧，便只能看士族的臉色，我若不將這些本屬于朝廷的東西收回，下場不會比太師好，如此說，奉孝可能接受？”

    郭嘉點點頭，對著呂布一禮道：“參見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