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眉頭微蹙,目光落在戴著惟帽的顧悅身上,又看了一眼楊懷遠。
楊懷遠整個人意氣風發,反倒是少女一身白衣,瞧著單薄而又虛弱。
“顧悅呢?”
長公主下意識的一句話,讓楊懷遠頓時心生憂慮。
“你考慮的是不錯,但是婉儀身子骨弱,你讓她在這里撐這么久,她哪里受得???”
楊懷遠沒有說明是顧悅在為百姓診治。
實際上有他的私心。
所謂的神醫之名,長公主可能壓根瞧不上,但楊家需要,所以這神醫必須是楊婉儀,絕不能落在旁人頭上。
而且,他怕長公主會對顧悅改觀。
“母親!”
沒想到,顧悅自己撲了上來,委屈的聲音都變了音調。
“我是懂醫術,治病救人自然不會推脫,可我的血根本沒有半點用處,父親卻逼著我也放血!”
顧悅毫無顧忌地將衣袖扯上去一些,露出手臂上斑駁的血痕。
“治病救人是醫者本分,可父親這般待我,還說這樣可以讓人更加同情我,但是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眾人頓時嘩然。
要知道,剛才顧悅開出的藥,很多附近的百姓都是帶回去煮的,根本用不著人放血來煎藥??!
“你給我閉嘴!”眼見著百姓都竊竊私語,楊懷遠恨不得一巴掌打死顧悅,可還要裝作一副慈父的模樣,“婉儀,你是不是累了,怎么能做出這樣傷害自己的事呢?要不先回去休息下?”
牽扯到自己的名聲,楊懷遠還真是不管不顧了。
哪怕現在給楊婉儀安上個腦子不清楚的名聲,只要能保住他自己的形象,也無所謂。
“婉儀,你這是怎么回事?”
長公主的目光落在那些血痕上,有些吃驚。
因為她知道,楊懷遠最疼的就是楊婉儀,怎么可能舍得傷她?
而且,楊婉儀的血有個什么用?
“是不是顧悅逼你的?她人呢!讓她滾出來給你道歉!”
在長公主看來,事情應該是楊懷遠想用顧悅的血來救人,替楊婉儀造勢,可顧悅定然是提出了條件,比如她劃一刀,就讓楊婉儀劃一刀。
而楊懷遠,從來都是利益至上。
所以,定然也是他犯渾點了頭。
長公主有些厭煩。
楊懷遠真的愈發急功近利了。
所有人都看向顧悅。
百姓的想法很單純。
在他們眼里,現在的顧悅就是楊婉儀,是救了他們的神醫。
若是真的有人欺負她,那就是跟他們為敵。
“父親。”
顧悅壓低了聲音,有意模仿楊婉儀。
方才撲過來的時候,她的聲音變了調,所以長公主竟然也沒有聽出來半點不對。
“不如讓郡主出來給我道歉?”
“你閉嘴!”
楊懷遠的臉色變了又變,可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他根本沒辦法跟長公主明說。
“楊大人何必這么兇?”
顧悅笑,突然抬手掀開了惟帽,露出了自己那張漂亮到無法忽視的臉。
“是怕大家知曉真相,楊大人就沒法交代了嗎?”
所有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認識楊婉儀。
但是當初顧悅回京就大鬧了一場,后來又被風風光光封為郡主,這京城誰人不識她?
楊懷遠愣在原地,隨后一張臉瞬間黑如鍋底。
“我以為自己被封為郡主,以為自己身懷醫術,父親和母親都會以我為傲,卻不想,不管到了什么時候,我依舊都是要為妹妹做嫁衣。”
“父親哄著我,讓我試藥,痛到不行,我只能自殘。”
顧悅柔聲開口,臉色卻平靜得好像再說別人的事。
“父親母親不疼我,我認了,可我在這里如此辛苦,妹妹卻在府里坐享其成,所有人對我說的都是,謝謝二小姐,二小姐是大善人,二小姐是神醫……”
“我也是人,也會心痛,若是父親母親容不下我,我回皇祖母身邊侍奉,左右你們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p>
顧悅這番話,讓所有人都自慚形穢。
特別是那些受了顧悅恩惠的百姓,這一刻都有種被欺騙的憤怒。
長公主更是覺得格外難堪。
她本以為是顧悅欺負了楊婉儀,所以急匆匆地趕回來替她撐腰,卻不想楊懷遠竟然做出李代桃僵的事來。
在長公主這里,她討厭顧悅,有她討厭的理由。
可是哪怕楊家人不喜歡顧悅,那顧悅也是承了皇姓,入了冊地郡主!
這樣做,無疑是把皇家顏面在地上踩!
她知道楊懷遠不待見顧悅,甚至在她幼年時差點害死她,可那個時候她只當對方是無心之失,如今看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么多年,長公主幾乎沒跟楊懷遠紅過臉。
此刻,她猛然轉身,一巴掌扇在了對方的臉上。
“這么多年,本宮當真是給你臉面了!一個入贅長公主府的駙馬,竟然敢越過本宮做這樣欺瞞百姓和圣上的事,要不要本宮替你改換門庭算了?”
楊懷遠幾乎是立刻跪了下去。
這些年,長公主對他極好,以至于他都忘了,面前這個女人是身份尊貴的,視人命如草菅,殺人不眨眼的皇家公主。
也是皇上那些兄弟姐妹中,他僅剩下的,唯一的,妹妹。
“母親!”
楊婉儀從剛才就察覺到了不對,這會意識到自己必須出面,才能阻止顧悅繼續敗壞她的名聲,于是立刻沖了出來,跪在了楊懷遠身邊,抹著眼淚,朝著長公主開口。
“母親,不是這樣的,方才一直都是我,只是剛才我有些不適,進了府就昏了過去,沒想到姐姐會冒充我出來做這樣的事?!?/p>
轉過頭,楊婉儀忍不住朝著顧悅喊,“姐姐,你為何要這般害我?”
“你若是想要這神醫之名,盡管拿去,可你怎么能狠心挑撥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系?”
“更何況,你竟然還想欺瞞這些百姓,難道你就不覺得虧心嗎?”
情真意切。
瞧著感人肺腑。
眾人又有些遲疑。
剛才顧悅的確是來來回回,進去出來的,難不成……真的是被人頂替了?
“可是剛才給我們看診的,手腕上一直都有血痕。”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二小姐的手腕瞧著干干凈凈,不像是受傷的模樣?!?/p>
楊婉儀的表情一怔,好像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以至于神色有幾分扭曲。
這么一看,長公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當初本宮信任你,將他們交給你們楊家撫養,你瞧瞧你們養出來的廢物!”
“當真是丟本宮的臉面!”
顧悅嘴角扯出一絲不著痕跡的笑意,目光落在楊懷遠身上,意味不明地開口。
“父親身為駙馬,上對母親不敬愛,下對兒女不慈,真不知道母親……要他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