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日后，白老太爺已經(jīng)恢復了精神，開始過問府中之事。
白二叔與白二嬸聞訊興沖沖地沖進藥廬，一番望聞問切之后，滿臉激動：
“太好了，長安的疫情終于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白老太爺靠在榻上，淡淡地望了白二叔一眼：“我這幾天臥病在床，都是你開的方子？”
白二叔點頭：“是。孩兒憂心如焚，翻閱了無數(shù)的方劑與醫(yī)書，多虧父親一生與人為善，上天庇佑，方能讓您化險為夷。
孩兒這就派人與景安景泰去說一聲，災(zāi)民們有救了。”
“不急，”白老太爺阻止道，“俗話說千人千方，為父用著見效，未必適合所有人。你還是先再次試驗兩日，等完全成熟再張揚不遲，免得既勞民傷財，又讓人空歡喜一場。”
“父親所言極是，不過救人如救火，現(xiàn)在京中疫情形勢嚴峻，宮里有位貴人也感染了此癥，皇上十分生氣，正在追究責任。
若是再耽擱下去，景安那里只怕也要被問責。父親好好休息，孩兒去去就來?！?/p>
不等白老太爺說話，轉(zhuǎn)身便走。
靜初怯生生上前：“二叔，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你不要吵我好不好？”
白二叔蹙眉：“二叔現(xiàn)在很忙，沒空與你玩，有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不！我現(xiàn)在就要說?！膘o初一把揪住白二叔的袖子，吞吞吐吐道：“其實，祖父這幾日吃的藥都是靜初煮的?！?/p>
白二嬸嗤笑：“誰說靜初丫頭傻？瞧瞧，這都會跟你二叔搶功了?！?/p>
“我沒有，”靜初委屈道，“我就是想提醒二叔，治好祖父的，不是你的藥方……”
“好了！”白二叔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二叔知道，你這幾天照顧你祖父辛苦了，這方子有你的一份功勞，等我回來，給你帶點心吃。”
一把擋開白靜初的手，轉(zhuǎn)身昂首闊步地出了院子，迫不及待。
白二嬸也激動地一路小跑，緊追過去。
靜初還想再追，被白老太爺叫住了：“阿初，不要攔著，由著他們?nèi)グ??！?/p>
靜初頓住腳步，勾纏著裙帶：“祖父，阿初不是故意的，是二叔不讓我喂你吃藥，我才只能這樣做?！?/p>
白老太爺苦笑：“祖父知道，阿初你沒有錯，恰恰相反，阿初你又救了整個白家?！?/p>
“那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大哥吧？”
“不著急，”白老太爺撫摸著她的腦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祖父自有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而且此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了沒有？”
靜初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白老太爺?shù)男乃肌?/p>
自己潛心鉆研藥方這幾日，上京形勢已經(jīng)千變?nèi)f化。
防疫不力，皇帝對此勃然大怒。
鍋總是要有人背，朝堂之上也向來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更何況，太醫(yī)院里多少人對院使之位虎視眈眈。
有人將薛家囤積居奇，趁火打劫之事啟奏圣上，彈劾白家與薛家官商勾結(jié)，對于疫情不作為，才會導致疫情橫行，百姓怨聲載道。
白家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刀懸頸上，白二叔等人還渾然不覺。
這個節(jié)骨眼上白景安公開有效藥方，頂多也就是功過相抵。還有可能，被人妄自揣測，說白家早有藥方，故意拖延時間。
所以，必須要虛晃一槍。
讓白二叔誤認為，他的藥方有效，肯定會第一時間落到薛家人手里，像上次那般，唯利是圖。
祖父要給薛家運轉(zhuǎn)的充裕時間，讓薛家囤積更多的藥材。
到時候，白家再獻上截然不同的新藥方，薛家一敗涂地，如此就能撇清官商勾結(jié)的嫌疑。
靜初早就料想到，祖父為了保全白家，肯定會對著二房開刀，削骨療毒。
白老太爺?shù)淖龇ㄒ舱撬挠媱潯?/p>
因為，早在兩天以前，池宴清派初九偷偷送來一萬八千兩白銀，靜初就立即將銀票與白二叔的藥方送出了白府，交由秦長寂，按方囤藥。
事實也果真如靜初所料，白二叔立即迫不及待地將方子交給白景泰。
白景泰則將新的藥方謄抄一份，轉(zhuǎn)交薛家。
然后白景泰以驗證藥效為由，想辦法拖延了兩日的時間，讓薛家搶占先機，緊鑼密鼓地囤積藥材。
可白景泰沒想到的是，如今的薛家，儼然已經(jīng)成了其他藥行的風向標。
薛家的風吹草動，瞞不過其他同行，大家全都爭相跟進，企圖借此大撈一筆。
秦長寂利用靜初的銀子作為定金，提前三日采買的大批藥材，無疑就成了緊俏貨品，一進京就被搶購一空，左手轉(zhuǎn)右手，凈賺了兩萬多兩白銀。
非但解了王不留行這些時日里捉襟見肘的燃眉之急，給重癥災(zāi)民采買藥材的錢也綽綽有余。
他們就像是渾身被打了雞血一般，按照靜初的藥方，一直源源不斷地將剛剛采購來的藥材送到防疫所。
親自將這些藥材煮好，分給重癥區(qū)的百姓。
災(zāi)民安置所設(shè)立之后，由沈慕舟親自負責督促各項事務(wù)，嚴防死守。
白景安與白景泰兄弟二人也兢兢業(yè)業(yè)，廢寢忘食。
唯獨對于重癥病人區(qū)，卻都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
誰都知道，重癥區(qū)傳染性極強，而且，里面就是人間煉獄。
每天都有大量的尸體從里面運出來，焚燒掉，然后又有新人被抬進去。
所有人全都束手無策，望而生畏。
三位長老率領(lǐng)眾人前來送藥，白景安等人自然沒有理由阻攔，求之不得。
王不留行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搖身一變成濟世救人的菩薩。
他們頗有一些不自在，粗魯而又笨拙。
但是面對重癥區(qū)災(zāi)民渴望而又感激的眼神，全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種不同于往常的快意與自豪感。
那些原本想要離開王不留行自謀生路的人，也有了新的抉擇。
白府。
白陳氏聽聞老太爺已經(jīng)轉(zhuǎn)危為安，立即帶著白靜姝前來藥廬噓寒問暖。
靜初正在埋頭煮藥，臉上沾滿了炭灰，又熱出津津的汗，沖得黑一道白一道。
白陳氏擺手：“瞧你這是什么樣子，一點大家閨秀的體統(tǒng)都沒有。來人吶，將靜初小姐帶回辛夷院梳洗。”
婆子上前：“靜初小姐，請吧。”
靜初抹一把額頭熱汗：“我不走，我還要給祖父煎藥呢?！?/p>
“這些事情自然有你靜姝姐姐來做，去吧，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p>
靜初站起身來，指著藥爐上的湯藥，對白靜姝認真道：“你瞧，我的藥已經(jīng)治好了祖父的病，你說的話還算數(shù)不？”
白靜姝鄙夷輕嗤：“當我不知道呢？這藥方分明是二叔研究出來的好不好？你還想冒功，看來也不傻?！?/p>
靜初撅著嘴：“不是，分明是我煮的，祖父可以作證。是不是，祖父？”
白老太爺和藹一笑，避重就輕地道：“這幾日的確是辛苦靜初了，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祖父。
現(xiàn)在祖父已經(jīng)沒事了，你也該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這些事情讓靜姝去做就行?！?/p>
靜初失望而又落寞地低垂了眼簾，十分不情愿地道：“那祖父你可要按時吃藥啊，阿初明日再來看你。”
老太爺揮手，靜初轉(zhuǎn)身，邁出藥廬的門，便立即眸中一亮，難以按捺的激動與興奮。
防疫所，二皇子沈慕舟，我白靜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