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諭一只手搭上了趙二牛的肩膀。
“你來真的?”趙二牛一個勁兒地盯著岑諭看。
岑諭努努嘴,“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那成,岑諭住的房子,可是整個屯里最好的,你可真走運。”
走運?
希望吧。
去年,他在她脖子上咬的那一口,姜茶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把箱子往岑諭的腳邊一踢。
岑諭看著她。
姜茶趾高氣揚,“又不是不給你錢。”
她對著岑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岑諭合理懷疑,這姑娘是在公報私仇。
“這姑娘什么來頭?怎么拽成這樣?”
“家里頭有錢唄,就她身上穿著的那一身衣裳,光是布料,光是有錢有票,都買不到。”
“還有她腳上穿著的那雙皮鞋,那個款式,怕是整個北省,都找不到一雙一樣的。”
“都下鄉(xiāng)了,還不知道收斂?遲早被人當做活靶子。”
酸了吧唧的話,逐漸消失在姜茶的耳中。
活靶子?
她巴不得成為活靶子。
姜茶背著自己隨身的小包,把岑諭當做苦力使。
岑諭覺得自己像是見鬼了。
明明自己的脾氣一點兒都不好,可在姜茶面前,愣是一點兒脾氣都發(fā)不出來。
“喂,大小姐。”
岑諭盯著姜茶的背影,“走過了。”
姜茶扭頭,“不早說?”
這兩個人看起來,真像是頭一回見。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跟岑諭打招呼。
姜茶時不時地應和兩聲。
這里看起來,還算不錯,可姜茶總覺得奇怪。
一路上,她都沒怎么見到過女同志。
就連知青點里面,也是男同志居多。
岑諭住著的是瓦房。
“這棟房子,是我和別人一塊蓋的,你來得正是時候,跟我住在一起的那個人,前兒個,正好掉下懸崖,這都倆月了,也沒回來,八成是摔死了,空出來的那間東屋,你剛好可以住進去。”
岑諭一面說著,一面把姜茶的東西往東廂房那邊搬。
姜茶心頭一動,正要問些什么,就看見岑諭眉毛一挑,一只手搭在東廂房的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還不進來?是怕我吃了你,還是怕我的那個鄰居借尸還魂,回來找你?”
順著岑諭眉毛上挑的方向,姜茶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門外一晃而過的影子。
季首長說的,果然沒錯,岑諭這里,已經被人盯上了。
她順著岑諭的話,冷哼一聲。
“姑奶奶我的字典里,就沒有怕這個字!”
她雙手抱胸,進了東廂房。
岑諭讓開一條道,被姜茶猛地往外一推,整個人,被趕出了房門外面。
姜茶啪的一聲,將房門關上,栓緊。
背靠著門,低頭發(fā)現(xiàn)掌心被岑諭塞進來一張字條。
上面只簡單地寫了兩個字,打獵。
姜茶把字條重新攥緊,拿起桌上的火柴,噌地一下,擦出火焰,就著點蠟燭的時機,把字條燒成灰燼。
這邊的天,黑得早,亮得也早。
姜茶就著蠟燭昏黃的光,把這個房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一張大炕就占了半間屋子。
炕尾柜里,整整齊齊地疊了兩床被子,里面還有一個錢匣子。
姜茶把錢匣子摸出來,打開一看,匣子里面空空蕩蕩,一張毛票子都沒有。
寫字臺上,落下了一層薄薄的灰。
姜茶拉開了抽屜,她一眼就認出了霍競川的鋼筆。
鋼筆,信紙,旁邊放著一只鐵盒子。
姜茶拿出鐵盒子,一打開,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了下來。
里面全都是胡蘿卜雕出來的小兔子。
被一層透明的蠟油封著,有些部分的已經氧化變黑,但是大部分還能看出胡蘿卜的紅。
她有什么好的?
值得他那么念著她?
姜茶咬著自己的手臂,不敢哭出聲音。
房間里到處都充斥著霍競川生活過的痕跡。
他的衣服,鞋子,裝滿了藥品的急救箱。
打開箱子,她為他準備的那些藥品,幾乎全部都在。
這就說明,霍競川一直都好端端地住在這里,沒怎么生病,也沒怎么受過傷。
只有這一次。
剛才,岑諭說,他摔下山崖,生死未卜。
是岑諭明天要去的那座山嗎?
姜茶把東西全部歸置好之后,手剛剛碰上門把手,就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細細的交談聲。
“老大,有一說一,今天來的那個妞,是真不錯,您真的瞧上了?”
“廢話,老子要是沒瞧上,能把人帶家里來?”
“你把她安排在那小子住過的房間,你就不怕她看出端倪,被嚇跑了?”
“她要是膽子這么小,老子還真瞧不上她。”
岑諭擺弄著桌上的連弩。
他進山打獵,全靠這玩意兒和自己組裝的獵槍。
“我就知道,老大您喜歡帶勁兒的。”
姜茶聽完一陣汗顏,岑諭演惡霸?
完全就是本色出演,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
第二天一早,姜茶起了個大早,特意換了一身方便爬山的衣服,將所有的裝備,都藏在了衣服里面,外面看不出一點兒端倪,才打開房門。
岑諭的身后,跟著一幫小弟,其中一個,就是昨天駕著牛車去車站接她的趙二牛。
一行十幾個人,只有姜茶一個女人。
那些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特別的不舒服,姜茶站在岑諭的身邊。
岑諭一個眼神掃視,那些落在姜茶身上不懷好意的目光,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老大,咱們今天要去深山,里頭猛獸多得很,您帶著個嬌滴滴的小娘們兒,這不是拖咱們后腿嗎?”
岑諭抬手,把姜茶的肩膀往自己的懷里一帶。
“要不,老子不去了,你們自己去?”
持反對意見的人,突然就不說話了。
開玩笑,岑諭不去,他們這一大群人進山,都不一定能逮得住什么東西。
趙二牛把那人的腦門子一敲,“這可是未來的大嫂,你們能不能有點兒眼力見兒?”
“什么大嫂?”姜茶把肩膀一抖,從岑諭的懷里出來,“我同意了嗎?”
岑諭被她嫌棄,也不惱,“我就喜歡你這么帶勁兒的樣兒,夠辣。”
姜茶:“……”
她嚴重懷疑,這廝根本不是在演戲。
他們要去的,就是東風村的后山。
天氣逐漸冷了,外出的獵物少。
可岑諭打獵自有一套辦法。
他一路往里頭走,一路設置陷阱。
有抓山雞野兔的小陷阱,也有網山豬這種大家伙的大陷阱。
姜茶就像是專程出來陪玩的人一樣,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
山里面前些天下的積雪還沒化,他們一路往山里頭走,沿途留下了一長串的腳印,一眼望不到頭。
姜茶的身上背著背簍,她不跟大家伙兒搭話,又有岑諭護著,誰也不敢問她背背簍,究竟有什么用。
直到看見姜茶趁著岑諭跟一群兄弟們下大陷阱的時候,撥開了一片積雪,摘了野花往背簍里丟。
趙二牛是這群人中,唯一一個能和姜茶搭得上話的人。
他蹲在姜茶的身邊,好奇地問道:“你摘這個做什么?野花而已,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姜茶幽幽地看著他,“款冬花,可以治病。”
趙二牛一臉驚喜。
“姜知情,您會治病?”
“嗯。”
“來,我?guī)湍恪!?p>趙二牛來勁兒了,他一薅一大把。
姜茶把背簍往邊上一拉。
“款冬花以花蕾入藥。”
“啊?”趙二牛看了一眼自己連根拔起的花,嘿嘿一笑,尷尬地掐了花苞,丟進了姜茶的背簍。
“姜醫(yī)生,那你……”
姜茶不愿意聽他絮絮叨叨,拎了背簍,去了別處。
岑諭這一次的陷阱下得有些大,一連下了三個,花費的時間,也比別的陷阱更長。
姜茶看見了季首長跟她說過的那棵酸棗樹。
現(xiàn)在是冬天,樹上的葉子都已經掉光了,可是樹根處隱約的刀痕還在。
姜茶對植物的辨別能力超出常人,這棵酸棗樹,是岑諭曾經傳回去的情報。
她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
下午四點,岑諭就站在太陽下山的方向。
而霍競川失蹤的位置,酸棗樹八點鐘方向,岑諭右手邊,身后的坡頂上。
姜茶盯著那塊山頭看了半晌,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邊走過去。
“你去哪兒?”
岑諭在削竹子,抬頭問她。
姜茶頭也沒回,“那里有決明子。”
趙二牛小跑過來,一臉驚喜。
“老大,我才知道,原來姜知情,是醫(yī)生啊!”
“是嗎?”岑諭尤為意外。
“這事兒我都不知道呢!”
他把手里的活計交給了趙二牛,“我去問問她,這么重要的事兒,她怎么只跟你說,不跟我說呢?”
岑諭說著,屁顛屁顛地追上了姜茶。
那殷勤的模樣,根本沒眼看。
“姜茶,老子對你什么想法,你不知道嗎?在老子面前,你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怎么對著趙二牛就那么多話?”
“你也沒問啊!”
姜茶繼續(xù)往前走。
目標明確地攀上那個陡坡。
趙二牛有些緊張。
“虎叔,她怎么也去那兒了?萬一……”
“慌什么?岑諭不是跟著一塊去了嗎!”
虎子老神在在。
一個小姑娘而已,能成什么氣候?
更何況,上一個擅闖那里的人,只怕連尸體都成為了野狼的盤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