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的冷漠和決絕,讓姜國棟陌生。
從前在葉家,姜國棟不怎么喜歡姜茶。
從小到大,他沒有抱過她一次,更沒怎么哄過她。
可是,姜茶是一個極度渴望父愛的孩子。
他越是不喜歡姜茶,姜茶就越是希望自己能夠得到他的認(rèn)可,就像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
姜國棟只要對姜茶有一個好臉色,姜茶都會高興好久。
在他的眼里,現(xiàn)在的姜茶,還跟從前一樣好騙。
可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姜茶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從小到大你都不愛我,你只愛姜成……哦不,你只愛你自己,姜國棟,你也是跟我打感情牌,我越是恨不能殺了你,所以,有話直說,我不會給你第二次開口的機(jī)會。”
有那么一瞬間,姜國棟覺得,他面前的姜茶,不是真的姜茶。
“我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給了錢,以后你就不會再來找我和媽媽了嗎?”
“對,只要你給錢,我保證,我以后再也不會來找你們麻煩。”
“那你要多少錢?”姜茶假裝信了他的鬼話,姜國棟欣喜若狂。
“五萬,我只要五萬塊錢就好!”
“只要……五萬……就好?”
姜茶笑了。
即便在她去世1993年,家庭資產(chǎn)過萬的人,都是鳳毛麟角。
姜國棟倒是敢開口。
“看樣子,我們沒辦法達(dá)成共識。”
姜茶有錢,但不會給他。
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現(xiàn)在就能抄起一塊石頭,把姜國棟的腦的砸爛。
姜茶慢條斯理地拿出針包,細(xì)長的銀針反射出明暗影綽的光。
“你想干什么?”姜國棟驚恐地瞪大眼睛,右腿的腿骨斷裂,他的雙手又被反綁在身后,他根本挪不動一步。
可求生的本能卻讓他硬生生地往后縮了好幾個體位。
“我是你爸,你要是敢對我下手,你會遭天譴的。”
什么天譴不天譴?
姜茶一點兒也不害怕。
要是真的有什么天道輪回,那前世,把她害成那樣的姜家人,為什么一點兒報應(yīng)都沒有?
“天不譴你,我來!”
姜茶按住了姜國棟的肩膀,淡色的眸里,帶著即將沖破心魔的解脫。
“茶茶,是爸爸錯了茶茶,爸爸對不起你,你原諒爸爸好不好?只要你放過我,我以后一定對你好。”
“不需要。”
三個字,終結(jié)了切。
姜茶揪住姜國棟的頭發(fā),一根銀針從他的頭皮刺下去。
緩而柔,就像是對待她的每一位患者。
醫(yī)術(shù),能救人,也能害命。
可姜茶不做害命的事。
姜國棟的瞳孔逐漸渙散,隨著銀針徹底埋入。
姜茶背對著外面的人,沒有人能看清她的動作。
許久。
她起身,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滿眼痛快。
“讓你死,太便宜你了,過去十七年,我的受過的苦,你都沒有償還,你怎么能死?”
姜國棟嘿嘿一笑,所有的底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躺在地上,不停地傻笑。
“餓餓,姐姐,餓餓……”
沒一會兒,他又哭了。
嚎啕大哭。
“嗚嗚嗚,痛痛,呼呼……”
擦干凈了手,利落轉(zhuǎn)身。
走出牛棚的那一剎那,連天色都好像亮了許多。
她看著面前身材高大的霍競川,仰頭,“放了他吧!”
之后,她又厭倦地補(bǔ)了一句:“把他送遠(yuǎn)一點。”
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讓她,再見到他。
霍競野拍了拍姜茶的后背。
“別難過,真正對你好的,才算得上是你的親人。”
姜茶揚(yáng)起笑臉,“我知道的,二哥,你們才是我的親人。”
“真乖!”
張可達(dá)半蹲在姜茶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來,哥背你!”
霍競野把他往邊上一推,“不是,怎么還搶活兒呢?還有,你算她哪門子的哥哥?來,茶茶,二哥背你!”
姜茶被這兩個人逗笑了。
“行了,我自己會走,咱們回家!”
“嗯,回家!”
霍霆坤的事情,給姜茶敲響了一記警鐘。
她必須要在前世那一段一段,渾渾噩噩的記憶中,抽出有用的信息來,規(guī)避風(fēng)險發(fā)生的可能。
吃完晚飯,張可達(dá)回了家,姜茶握著鋼筆,在房間里寫著時間線。
棕色的軟皮日記本翻開,姜茶娟秀的字跡清晰可認(rèn)。
1976年十月,舉報信。
1976年十一月,下鄉(xiāng)。
1978年□月,任務(wù)遇險。
姜茶冥思苦想,霍競川遇險,究竟是1978年的哪一個月?
她只依稀記得,有這么一回事發(fā)生,前世,她并沒有跟霍家人在一起生活過,她一直跟著姜國棟,收到的消息,全部都有滯后性。
姜茶干脆就著日記本空出來的另一邊,打草稿推算時間。
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1978年,農(nóng)歷十一月份,那個時候,霍叔已經(jīng)帶著媽媽從大西北回來了。
時間得再往前推。
姜茶還沒算明白霍競川受傷這件事兒,究竟是幾月份發(fā)生的。
霍競川的腦袋,就出現(xiàn)在了窗戶里,嚇了姜茶一哆嗦。
姜茶連忙把本子一合,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
“大哥,你走路怎么沒有聲音?”
快把她的魂嚇飛了。
霍競川把手伸進(jìn)來,從果盤了拿起了兩顆大白兔奶糖。
一顆塞到了仰頭對他咯咯笑的吳小草的手里,另一顆,他剝開了糖紙,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
“我走路,有聲音啊!”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把胳膊肘撐在了窗臺上,認(rèn)真地看著姜茶。
“你在做什么虧心事?怕別人發(fā)現(xiàn)了?”
姜茶把日記本往抽屜里一塞,“我才不會做虧心事呢!”
“你怎么跟小貓兒似的?一逗就炸毛?”
霍競川從口袋里摸出來一支鋼筆,從窗戶外面遞了進(jìn)來。
“你把這支筆修好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姜茶把鋼筆接過來,迫不及待地擰開看了又看,開裂的筆尖果然被霍競川修好了。
“這下子,我能跟達(dá)達(dá)交差了!”
“……”
霍競川的聲音和姜茶的幾乎同時出來。
聽明白姜茶在念叨什么之后,霍競川盯著那支鋼筆,眼神古怪。
“你說,這是誰送的?”
姜茶拿出一張空白的信紙,在上面畫出了幾條波浪線。
修得真好!
跟以前,一樣好用。
“達(dá)達(dá)啊!”
話一出口,她就愣了一下。
緊接著,霍競川冷哼一聲。
“早知道,讓他爛地上算了!”
張可達(dá)送她的鋼筆,她這么珍視?
他送她的絲巾,怎么一次也沒見她戴過?
霍競川抿著唇,有些不高興。
姜茶把鋼筆塞進(jìn)了抽屜里,隨即又剝開了一顆大白兔奶糖,遞出了窗戶,墊著腳,把奶糖送到了霍競川的嘴邊。
“大哥,您吃糖。”
“這是什么?謝禮?”
“不是,哄你!”
姜茶老老實實,倒是讓霍競川招架不住。
“哄我?”
他笑了,“一顆糖?”
還是現(xiàn)成的糖。
“謝禮明天補(bǔ)給你!”
霍競川考慮了三秒鐘。
“成交。”
他脖子一傾,就著姜茶的手,把奶糖含進(jìn)了嘴里。
柔軟的唇碰到了姜茶白嫩的指尖,灼熱的呼吸灑在姜茶的皮膚,燙得她渾身一顫。
姜茶縮回手,把糖紙緊緊地攥在手里,“我還有事要忙,再見!”
她關(guān)上窗戶,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那股燒灼感,緩和了半天,才勉強(qiáng)地散去。
冷靜了半晌,姜茶才重新拿出日記本,把剛才沒推算完的時間,繼續(xù)推算。
姜茶算不出準(zhǔn)確的時間,但是,根據(jù)她剛才回想的記憶,霍競川受傷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1978年的七八月份。
再往后,霍叔一家,一路平步青云,步步坦途。
姜茶收起了日記本,拿出銀針,繼續(xù)練習(xí)。
不管未來的事情,還會不會發(fā)生,她都要努力地精進(jìn)醫(yī)術(shù),防患于未然。
第二天一早,霍競川特意把霍競野支走,自己推著姜茶的自行車,送她去上班。
為著昨天,姜茶明明白白拒絕了他的這件事兒,霍競川一晚上都沒睡。
他在季首長家里,鬧了季知栩一晚上。
今天早上,季知栩是頂著一雙熊貓眼,踹瘟神似的,把霍競川從他們家踹出去的。
一晚上沒睡,霍競川跟沒事兒人一樣。
姜茶坐在自行車后座,一雙手攥著霍競川腰間的衣裳。
霍競川騎車比霍競野更穩(wěn)當(dāng)。
短短的路程,每一天都能重復(fù)看見的路程,只有坐在霍競川的身后,姜茶看到的風(fēng)景,才是不一樣的。
她很珍惜現(xiàn)在擁有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
“茶茶。”
“嗯?”
“我送你的絲巾,你是不喜歡嗎?”
“我很喜歡啊!”
姜茶沒有想到或霍競川會突然問這個,她下意識地回答。
她從來都沒有買過這么粉嫩的絲巾,嫩到了她的心坎兒上。
霍競川又問:“那我怎么沒見你戴過?”
這句話,在昨天,他知道自己費(fèi)勁巴拉修好的鋼筆,竟然是張可達(dá)送給姜茶的之后,就一直想問。
現(xiàn)在,終于問出了口。
“那是因為……”
姜茶要怎么跟霍競川解釋,她的心里年齡,其實是三十五歲。
粉色太嫩,她……配不起?
“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