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鶴聽到聲音后，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他還沒去找蔡宏達的麻煩，蔡宏達反倒先派人來了。
這些年來，蔡宏達仗著帶魚壟斷的優勢，明里暗里沒少給他添堵。
以前，他為了收帶魚，只能忍著。
可現在，他有了林斌，再也不用受這份鳥氣了！
沈立鶴沉聲道：“進來！”
楊洪推開門走了進來，徑直將供貨單放在了茶幾上。
“沈主任，實在不好意思，臨下班之前，還來打擾您。”
“蔡經理交代我，給您把單子送來。”
“這個月，帶魚捕撈量銳減，這次只能給您提供兩千六百斤的帶魚了。”
“不過，這些帶魚的品質，比之前好很多，二級品占到了百分之六十。”
“您看單子要是沒問題的話，簽個字，我回去之后，立刻安排人把帶魚送過去。”
沈立鶴瞥了一眼單子，抬眼看著楊洪，卻不說話。
辦公室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楊洪見狀一愣，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發現有點不對勁，以往他把單子拿出來之后，沈立鶴都會立刻核對。
今天怎么連看都不看一眼？
想到這，楊洪干笑一聲道：“沈主任，忘了跟您說了。”
“這次來的時候，蔡經理特意囑咐過，讓我代他給您道個歉。”
“瀚海貿易公司，連續兩個月沒交足份額了，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為了表達歉意，蔡經理決定把每斤帶魚的價格，下調兩分錢。”
“按照七毛八一斤的價格，賣給縣供銷社。”
“您覺得怎么樣？”
話罷，楊洪還特意把供貨單，往沈立鶴面前推了推。
沈立鶴聞言輕哼一聲：“蔡經理還真是大方。”
“降價兩分錢，跟不降價有什么區別？”
楊洪神色一凝，解釋道：“您別看一斤就便宜了兩分錢。”
“兩千六百斤，能便宜五十二塊錢！”
“相比之下，我們瀚海貿易公司，七毛五收的魚，按照七毛八一斤的價格賣給您，一斤才賺三分錢。”
“扣除成本，我們根本不賺錢。”
“全都是為了幫您完成業績……”
沈立鶴眉頭一挑，輕笑了一聲道：“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們了？”
“既然不賺錢，我也不能占你們的便宜。”
“這兩千六百斤帶魚，我就不要了，你們覺得賣給誰能賺錢，就賣給誰去吧！”
此話一出，楊洪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看著沈立鶴，兩條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好端端的，沈立鶴抽什么風？
不要他們的帶魚，難不成，下面二十個鄉鎮的供銷點，都不賣帶魚了？
這不可能啊！
“沈主任，我不是那個意思。”
“剛才那些話，都是蔡經理讓我轉達給您的。”
“您要是價格方面不滿意，我可以回去跟蔡經理匯報一下。”
“最近帶魚的收成也不好，您要是不買我們的帶魚，咱們供銷社的帶魚，可就斷供了。”
“到時候，下面的供銷點一反應，您因此被領導批評一頓，完全犯不上。”
沈立鶴聞言冷笑了一聲，這場面多可笑，一個供貨商的狗腿子，竟然敢反過來，威脅他這個供銷社主任了！
更可笑的事，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這些年，他幾次想要跟蔡宏達談價格，每次對方都以斷供威脅。
要是沒有林斌，他今天還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好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楊洪，你是不是覺得，整個永安縣，除了你們瀚海貿易公司，沒人再能收上來帶魚了？”
楊洪笑了一聲，他看出來沈立鶴生氣了。
但生氣又能怎么樣？
整個永安縣收帶魚的渠道，幾乎被瀚海貿易公司壟斷了，他們靠著各個鄉鎮的批發部，收購散戶手里的帶魚，然后統一運送到公司的冷庫里。
雖然這種方法不至于完全壟斷，但也能占據永安縣百分之八十的帶魚產量。
剩下各級單位的漁船，占據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產量，對他們根本造不成威脅。
縣供銷社每個月都要三十噸的帶魚，一周出一次貨。
因為帶魚產量銳減，加上漁業大隊暗中給蔡宏達使絆子，這次出貨只收了兩千六百斤。
他們占據百分之八十的帶魚產量，才只有兩千六百斤。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根本沒人能代替掉他們的位置。
想到這，楊洪輕咳一聲道：“沈主任，我要是承認了您剛才說的話，未免有些太張狂。”
“但實際情況，的確跟您說的差不多。”
沈立鶴眉頭微動，笑著點了點頭。
“好一個差不多！”
“沒了張屠戶，我們還就得吃帶毛的豬了？”
“這么多年了，我對你們是一忍再忍，可你們倒好，蹬鼻子上臉，價格越來越高。”
“要是品質好，價格高點我也認了，可你們提供的帶魚，每次損耗率都高達百分之十五！”
“我要你們一百斤帶魚，還沒送到鄉鎮的供銷點，就有十五斤是臭的。”
“就這樣你還好意思腆著臉跟我說，你們不掙錢？”
沈立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多年積壓的火氣，瞬間爆發了出來。
楊洪嚇得后退半步，看著沈立鶴的樣子，心里有些吃驚。
他不明白，沈立鶴怎么突然就翻臉了？
從剛才進門開始，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本以為是瀚海貿易公司，份額缺的太多導致的，所以他提出降價兩分錢，想要緩和一下。
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上個月交的份額差點更多，也沒見沈立鶴發這么大的火氣。
沈立鶴深吸了一口氣，指著茶幾上的合同道：“你不是覺得，整個永安縣，只有你們一家公司，能收的夠帶魚嗎？”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份合同。”
楊洪看著桌上扣著的合同，剛才他放單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只不過合同扣著，他看不到里面的內容。
沈立鶴突然放狠話，讓他看合同，說明合同就是沈立鶴翻臉的倚仗。
他倒是想看看，是什么合同，能給沈立鶴這么大的底氣。
楊洪伸出手拿過合同。
他順著供銷合同四個大字往下看去，只見供方一欄，寫的竟是藍海貿易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