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幾個人吃過飯，便離開了香格里拉。
飯店的旋轉門吐出溫熱的晚風，鄭青云正幫盧文靜攏緊披肩，就見楊東方摟著個穿短裙的女人從里面出來，身后跟著四五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酒氣混著古龍水味撲面而來。
但他不是為首的，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二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書卷氣。
看到鄭青云的一瞬間，楊東方的腳步猛地頓住，臉上的醉意瞬間褪了大半。
他盯著鄭青云的臉，嘴角抽搐著，剛要開口，旁邊一個穿定制西裝的年輕人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楊哥，遇到熟人了？”
“是。”
楊東方點點頭，剛要說話。
那年輕人的目光就落在了盧文靜的身上，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文靜姐，真的是你！”
他甩開楊東方的手，幾步走到盧文靜面前，笑容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上次在省報的年會上，你還夸我寫的那篇鄉村振興報道有靈氣呢，我爸天天拿這事擠兌我。”
盧文靜也笑了起來：“秦志遠？你怎么也在這兒？”
說著話，她側身介紹道：“我姐和我姐夫你都認識，這是我男朋友鄭青云。”
秦志遠挨個握手，握到鄭青云時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鄭大哥我聽過你的名字，富民縣的民俗村就是你搞的。”
他的目光坦誠，握手的力度不輕不重：“我爸常說，現在就缺鄭大哥這樣敢啃硬骨頭的干部。”
鄭青云的指尖頓了頓，露出一抹笑容：“過獎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楊東方跟在對方的后面，盧文靜又對他很客氣，很顯然不簡單。
有些人，哪怕只是看一眼，就能夠發現對方的氣質不一般。
楊東方在一旁的臉色愈發難看。
盧文靜倒是也沒有廢話，跟這年輕人寒暄了幾句，幾個人便上車離開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秦志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冷的說道：“楊哥，那個鄭青云，就是把你整慘了的人吧？”
“是他。”
楊東方憤憤不平的說道：“秦少，您何必那么客氣……”
“你懂什么？”
秦志遠看了一眼楊東方，沒好氣的說道：“盧星宇馬上要當省長了，跟我們家老爺子搭班子，這時候跟她們發生沖突不合適，明白么？”
“明白了。”
楊東方老老實實的點點頭。
而鄭青云等人這邊，等上了車之后，鄭青云才隨意的問道：“那個秦志遠是什么人啊？”
“秦省長的兒子。”
盧文慧哼了一聲道：“整天混日子，看著跟誰都親近，實際上這家伙最壞，現在在省報當記者呢，我看也是掛個名字而已。”
“有意思。”
鄭青云笑了笑，卻沒有說什么。
他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楊東方那家伙，只能說這個世界確實很小。
“這世界真小。”
盧文靜突然感慨道：“剛才那個楊東方，看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鄭青云笑了笑：“咬人的狗不叫，他越是這樣，越不足為慮。”
他望著后視鏡里漸漸縮小的香格里拉飯店，淡淡地說道：“倒是那位秦公子，不簡單。”
“怎么，你有什么發現？”
馬建軍笑了笑，對鄭青云說道：“我們跟他見過幾次，我總覺得這家伙看著有點奇怪。”
“偽君子而已。”
鄭青云隨意的說道：“這種人跟楊東方不一樣，楊東方是貪財，但這個秦志遠，我看他是又貪有裝，不好對付。”
聽到他的總結，幾個人對視了一眼，還真別說，這個秦志遠確實是這樣的人。
………………
回到酒店，鄭青云洗漱了一番，又跟盧文靜發了一會短信，便直接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省委黨校的銀杏道上，晨露還掛在葉尖。
鄭青云攥著報到證走進辦公樓時，走廊里已擠滿了各地來的干部，藏青色的西裝袖口都別著同樣的紅色學員證。
報到處的老師遞給他學員手冊時，指尖劃過富民縣信訪局的字樣，抬頭笑了笑：“鄭青云同志的名字，昨天組織部的同志還提起過。”
鄭青云連忙笑著表示感謝，看樣子是盧星宇那邊打招呼了。
開班儀式在禮堂舉行，暗紅色的絲絨幕布上，金色黨徽在射燈下格外醒目。
鄭青云按座位表找到第三排中間的位置，剛坐下就聽見身后傳來低低的交談，是慶州市龍豐縣的信訪局長，正拿著手機翻拍前排的領導席。
“那是省委副書記周思遠。”
有人在身后嘀咕著：“旁邊是省委組織部長劉長河，最右邊那位是省信訪廳的張廳長。”
鄭青云的目光落在周明遠身上。
這位省委副書記的名氣不小，聽說去年在丹江市考察時，曾在市信訪局門口站了半小時，聽群眾哭訴補償款的事。
看樣子也是個強勢的領導。
九點整，國歌奏響時，全場齊刷刷站起。
緊接著，省委黨校的領導，宣布會議正式開始。
首先講話的是周明遠，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魯東口音，卻字字擲地有聲：“在座的都是各地挑出來的骨干，但骨干不能變成官油子。”
說著話，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淡淡地說道：“這次培訓，不是讓你們混資歷，是要給思想‘補鈣’，給作風除垢。”
眾人的表情都有點震驚，誰也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就連鄭青云也很意外，看樣子這位周副書記對信訪工作是寄予厚望的。
省委組織部長劉長河接著發言，他手里的稿子薄得像片紙，直接開口說道：“有些同志總想著多做多錯，遇到矛盾就繞著走。可老百姓的事，能繞嗎？”
說到這里，他突然提高聲調，大聲說道：“雙齊市富民縣鋼管廠改制的案子，鄭青云同志敢啃硬骨頭，這才是我們要的干部！”
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鄭青云的后背微微發燙。
他看見省廳的張國華廳長朝自己點頭，這位信訪系統的老領導，去年還在全省會議上批評過“信訪局成了中轉站”，此刻眼里卻帶著贊許。
儀式結束后，學員們圍著領學員手冊。
張國華走過來時，鄭青云正翻看課程表，上面“國企改制中的信訪工作”幾個字被紅筆圈著。
“廳長。”
鄭青云看到對方過來，連忙站起身問候著。
“那堂案例分析課，準備讓你上臺講講。”
張國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把鋼管廠的賬算清楚，讓大家都學學，怎么在刀尖上為老百姓辦事。”
“是。”
鄭青云先是一愣神，隨即連忙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