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斛凝神望去，看到百米之外的崖縫中，有兩個身穿黑衣的侍衛，將一個半人高的麻袋拖到泥濘處，朝山下一扔，任那麻袋滾落山間。

霍千斛眸光微凝，眼底喜色與憂色交織。

喜，是因為他認出了那兩個侍衛的身份，他們的穿著與姿態，與他曾見過的王府禁軍一模一樣。

此地有禁軍出沒，絮兒和玄翼想必也在此處了。

憂，是因為他所在的地方，原本與對面的山頭是坦途，可因為這場連綿多日的暴雨，山體裂開，兩山中間成了一條寬闊的懸崖，懸崖里頭便是碎石與亂巖，無處下腳不說，一腳踩下去，亂石碎巖流泄而出，能將他卷的尸骨無存。

要想過去，難如登天。

而且——

那被扔下山的麻袋并沒有系緊，繩子脫裂，里頭不成 人形的尸體滾出來，一雙被挖空的瞳孔，好似地獄里滾出來的鬼目一樣，與霍千斛對視，直直地瞪著他，駭人至極。

隔這般遠，按道理講，霍千斛決計看不到那尸體上被挖掉的雙目。

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也許是角度問題，偏偏被他注意到了。

本就緊繃的神經，受這刺激，愈發敏 感多疑。

眼底，閃過心驚肉跳的驚駭。

玄翼在干什么？

為何會挖了人的眼睛將人丟下山崖？

莫不是絮兒不幸喪命在這山洪中，他氣急敗壞，開始折磨身邊的奴仆以泄心頭之恨？

霍千斛越想，心中越是急迫，抬眸看著天塹一般的溝崖，眼底閃過一抹決絕之色。

天無絕人之路，他定不會被危困于此。

無論絮兒是死是活，他總要翻過去看一眼，方能解心頭之憂。

這山嵌雖然可怕，卻也只有百米之距……

……

鵲山的夏日很長 ，兩月過去了，林間綠意濃稠，不似暮夏，仍勝盛夏。

云清絮躺在竹床上，腹部高隆，看著比尋常七個月的孕婦的肚子要大些。

因為這兩個月養的好，她漸漸也能從床上坐起來了，卻不敢下床走動，若想透透氣，便由玄翼將那緊閉的門扇推開，任夏風挾裹著山間林木的芬芳，涌入鼻尖，帶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清逸之氣。

雖然被困在這狹窄的屋內無法行動，可這兩個月，卻是她兩世以來難得安逸的時候。

她跟玄翼之間，也形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兩人并未有太多的交談，可她的衣服都是他為她洗的，她吃的每一口飯，都是他喂到她嘴里的，每日窗前的鮮花總不重樣，有時是蘭花、有時是矢車菊，有時是不知名的野花。

每日，他都會用自己雕刻的梳子為她盤發，她的每一縷發絲，在他的指尖，猶如世間再難尋覓的珍寶一般，一根一根的，任他留戀與摩挲。

今日。

亦是如此。

云清絮靠在軟墊上，感受著玄翼手指落在她額發上的溫度，心湖如同被羽毛劃過一般，泛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她聲音放軟，忽然開口問道，“你身上的傷好了嗎？還疼嗎？”

玄翼手中的梳子落在云清絮的發間，眼底微顫，“好了，早就好了，第二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