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算著時間給徐清盞寫了一封信,讓他回到京城后,把顧夫人引見給阿娘和靜安太妃,還有烏蘭雅的母親,她們幾個年紀差不多,又都是溫和安靜的性子,應該能談得來。
這樣省得顧夫人一個人在家無聊,也能幫她盡快適應京城的生活。
徐清盞接受了晚余的建議,回京后,就把顧夫人引見給了那三位。
起初他還擔心顧夫人和那三位相處不來,沒想到四個人一見面,竟是出奇的性趣相投,很快就成了親密無間的好姐妹。
幾個人閑來無事就湊到一處聽曲,打牌,做針線,研究茶點,跟烏蘭雅的母親學養生,天氣好了就約著去逛街,簡直不要太和諧。
徐清盞很是欣慰,寫信給晚余,說她真是出了個好主意,顧夫人在三個好姐妹的照應下,很快就適應了京城的生活,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瞧著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晚余收到信也很欣慰,因為她之前也擔心阿娘一個人在國公府悶得慌,現在有了幾個好姐妹的陪伴,她的生活也能多些樂趣。
回頭舅舅成了親,她若想來金陵,自己就把她接過來同住。
她若舍不得舅舅和幾位好姐妹,在京城住著也是一樣的。
反正有自己和舅舅給她做靠山,國公府也沒人敢為難她。
江連海現在都要巴結著她,看她臉色行事。
然而,徐清盞的欣慰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才過了兩個月,他給晚余的來信就從感謝變成了抱怨。
他說顧夫人協助三位好姐妹張羅完了梅舅舅的親事和烏蘭雅的親事之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頭上,和三位好姐妹聯手張羅起了他的親事。
現在,四個人見天湊在一起給他挑選合適的人家,見天拉著他去相親,他都快被逼瘋了。
他很后悔聽從了晚余的建議,強烈要求晚余這個罪魁禍首給那四位媒婆寫信,讓她們終止這種無聊的行為。
晚余讀著信樂不可支,幾乎能從字里行間讀出徐清盞的無奈與幽怨。
祁讓說這樣挺好的,徐清盞的性子本就冷清,干的又是刀尖上行走的差事,日常有這幾個長輩和他鬧一鬧也不錯,能讓他多一點人間煙火氣。
晚余想象著徐清盞被四個老姐妹逼得無處可逃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恨不得飛回京城去湊一湊熱鬧。
奈何他們剛到這邊,王府有太多事情需要打理,祁讓沒歇幾天就開始著手整頓江南的官場,每天忙得不著家,幾乎沒時間陪她,更不要說回京城了。
晚余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整治貪官也不能一蹴而就,讓他慢慢來。
他說慢不了,他要盡早整出個樣子來,明年回京把成果拿給祁望看,當作是給祁望的大婚賀禮。
晚余沒想到他還有這個打算,就笑著調侃他:“你整天提起皇上就一臉嫌棄,沒想到背地里對這個哥哥還挺上心,累死累活的就為了送他一份特別的賀禮。”
“誰上心了?”祁讓矢口否認,“我就是嫌他太笨,怕他坐不穩那個位子,將來還要麻煩我替他收拾爛攤子,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幫他掃清障礙,他清靜了,咱們才能安安生生過日子。”
“嘁!”晚余撇嘴表示不信,“你就寵他吧!”
祁讓哈哈笑:“我寵你都寵不過來,他哪里排得上號?放心,我這輩子只寵你一個。”
“真的嗎?”晚余摸摸肚子,好心提醒他,“話別說得太早,你總要當爹的。”
祁讓面不改色,語氣堅定:“放心,你就是生上十個八個,我最寵的還是你。”
晚余嫌他花言巧語,卻又克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笑得眉眼彎彎。
……
祁望的大婚定在第二年的三月十八,晚余和祁讓在金陵過了第一個新年,出了正月,就坐船沿京杭大運河北上回了京城。
船在通州碼頭靠岸,祁望派沈長安和徐清盞前往碼頭迎接,自己帶著朝中一些官員在承天門外等候。
有官員提出反對意見,說皇上是天子,給逍遙王的禮遇太高,會降低自身的威望。
祁望不以為然地懟回去:“誰要是在一年之內做出逍遙王那樣的成就,朕也給他這么高的禮遇。”
官員們齊齊噤了聲。
逍遙王去了江南一年,把江南官場從上到下擼了一遍,他們可沒有這個本事。
他們只能慶幸逍遙王去了江南,而不是留在京城。
真要擼的話,京城的官場只怕也經不住他折騰。
分別一年,兄弟二人再相見,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五官,氣場卻是截然不同。
祁望身為天子,已經歷練得越發沉穩威嚴,明黃的龍袍襯托出他獨一無二的尊貴,通身散發著不怒自威的帝王氣度。
祁讓一襲寶藍色四爪團龍袍,雖然風塵仆仆,步履卻透著閑適從容,江南的煙雨浸潤了他的眉眼,讓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冷沉如淵。
他挽著晚余的手緩步走來,目光淡淡掃過眾人,不像臣子覲見君王,倒像遠游歸來的主人,從容檢視家中的每一個人。
氣氛到這兒都還蠻正經的,直到祁望紅著眼睛叫了聲“弟”,張開雙臂將祁讓抱了個滿懷,下巴擱在他肩頭,緊接著就要哭出聲來。
“閉嘴!”祁讓及時叫停了他,“你敢哭一聲試試,大庭廣眾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祁望恨他不解風情,只好把眼淚憋了回去。
然而,幾天后的大婚典禮上,當帝后二人攜手登上承天門的城樓接受百官朝賀時,晚余卻發現祁讓看著城樓上的祁望流下了眼淚。
晚余問他哭什么,他說他沒哭,是陽光照在琉璃瓦上晃了眼。
大婚典禮過后,晚余忙著和沈長安徐清盞敘舊,聽徐清盞傾訴被逼相親的痛苦,又和烏蘭雅齊若萱約著去逛京城,還和阿娘一起去舅舅家住了兩天。
祁讓被冷落一旁,只能進宮去拉著新婚的祁望談論國家大事,向他匯報這一年來整頓江南官場的成果。
祁望和皇后新婚燕爾,巴不得一天到晚膩在一起,根本沒心思聽他講這些,想起他從前的承諾,就迫不及待地問他:“你先前許諾過我,等我成了親,你就替我看管朝堂,讓我帶著皇后出去玩一圈,現在是不是可以兌現了?”
“我說過嗎?”祁讓擰眉思索,“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記得?”
祁望頓時不干了:“你少來這套,你答應過我的,你休想賴賬。”
祁讓沒說賴賬,但也不想認賬,就哄他說:“其實外面一點也不好玩,整天舟車勞頓的,還不如家里自在,真的,你相信我。”
祁望說:“我信你個鬼,不好玩你干嘛推三阻四,我不管,我要你現在就兌現。”
祁讓還要再哄他,胡盡忠著急忙慌地跑進來:“皇上,王爺,不好了,孫總管叫人來傳話,說王妃出事了!”
兩人聞言嚇得不輕。同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出什么事了,王妃人呢?”祁讓急急問道,臉色已經有些發白。
胡盡忠見他嚇成這樣,不敢再胡言亂語,嘿嘿笑道:“王爺莫急,是喜事,喜事,王妃和沈將軍徐指揮使去小酒館喝酒,突然頭暈眼花,嘔吐不止,恰好烏蘭雅姑娘也在,給王妃把了脈,說王妃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他們酒也沒喝成,就急急忙忙把王妃送回王府去了,孫總管高興的不得了,叫王爺快些回去瞧瞧。”
祁讓又驚又喜,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狗東西,你想嚇死本王嗎?”
胡盡忠哎呦一聲捂住屁股,賤兮兮道:“奴才這不是心里高興,想逗逗王爺嗎,誰知道王爺這么不禁逗,王爺饒了奴才吧,大不了奴才不跟王爺要喜錢了。”
祁讓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本王差你這點喜錢嗎,還不快去備馬!”
“坐馬車吧,朕和你一起去。”祁望喜笑顏開,嘴都快咧到后腦勺了,“朕就要有小侄子了,朕必須當面去向弟妹道賀。”
祁讓嫌棄道:“有喜的是我媳婦兒,不是你媳婦兒,怎么感覺你比我還高興?”
祁望拉著他往外走:“朕這是替你高興,你成親一年,弟妹的肚子都沒動靜,朕很擔心你是不是不行……”
“你說誰不行?”祁讓的能力遭到質疑,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你懂什么,我那是不想太早要孩子,采取了一些措施。”
“為什么?”祁望不解,“為什么不想太早要孩子?”
祁讓一臉的高深莫測:“都說了你不懂,等你媳婦兒懷上你就明白了。”
兄弟兩個斗著嘴到了王府,祁讓從馬車上跳下來,大踏步地往后院走。
三月末的傍晚,夕陽西下,輕風拂面,院中梨花開得正好,清幽的花香似有若無縈繞鼻端。
一片花瓣從祁讓眼前飄過,他伸手接住,忽而想起,前世晚余懷梨月,也是這個時節,也是烏蘭雅給她診出的身孕。
這是巧合,還是宿命?
他望著落在掌心的花瓣,心頭一陣悸動,眼底水霧彌漫。
梨月。
是梨月嗎?
是不是他的梨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