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科接收的這位急診病人,從工地高處不慎墜落,被一根細長鋼筋貫穿右側(cè)股腹溝區(qū)。
情況危急,普外科醫(yī)生團隊做手術取出鋼筋并且處理血管損傷。
但術后第二天傍晚,嚴如玉值夜班,檢查患者的情況時,發(fā)現(xiàn)他雖然生命體征看似平穩(wěn),但竇性心動過速,伴有低熱。
這不太正常。
嚴如玉仔細查看心電圖,去報告今晚值班的住院總醫(yī)師。
“他不像是術后正常應激反應,因為心電圖波形有不整齊,醫(yī)生,會不會有異物栓塞,或者什么東西刺傷他的心臟導致?”
她堅持已見,住院總醫(yī)師又從鄒醫(yī)生那知道嚴如玉的風評極好,不是個胡來的人。
想了想,直接打給心臟外科室,請求緊急會診。
很快,譚輕鶴里面穿著洗手服,外面套著便裝白大褂,腳步快速地走進病房。
他沒有接嚴如玉遞過來的檢查單,而是掏出聽診器,擰眉,彎腰對患者的心前區(qū)每一個區(qū)域聽診。
病房氣氛凝重,片刻,譚輕鶴倏然扭頭,問。
“誰負責觀察患者?”
嚴如玉心里一緊,咽口水,“我?!?/p>
譚輕鶴直直注視著她,語氣平穩(wěn)卻快速。
“除了心率和體溫,病人有沒有主訴胸痛、呼吸困難或者暈厥?”
嚴如玉清晰回答,“病人沒有主訴,但我一小時前詢問時,他說胸口有點悶,我以為是術后緊張?!?/p>
譚輕鶴輕點頭,“立刻聯(lián)系床邊心臟彩超,重點掃查右心系統(tǒng)?!?/p>
半小時后,心臟彩超果然在患者的右心室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個長約的、極細的金屬陰影。
它就像一根針,隨著心跳輕微晃動,隨時可能刺穿心室壁或隨著血流沖入肺動脈,造成猝死。
譚輕鶴臉色肉眼可見的凝重,住院總醫(yī)師召集人手,開會商討手術方案。
最終決定做介入手術,在X光透視引導下,通過股靜脈穿刺,送入一個帶抓捕籃的介入導管,進入右心室,套取異物。
這是一個高難度手術,挑戰(zhàn)的不僅是譚輕鶴的手術水平,還有跟他合作對象的眼力,對語言的精準表達。
再加上時間緊急,沒法等其他醫(yī)生從家里趕來,于是立刻舉行一次現(xiàn)場的篩選。
第一,用6。0 prolene 線,穿三根針,十五秒內(nèi)三針全穿,且線無回彈,就算合格。
第二,給一個病例總結,然后用二十秒的時間向譚輕鶴復述關鍵信息:患者姓名、術式、側(cè)別、關鍵步驟。
零口誤,才算達標。
兩輪篩選,篩選出一個嚴如玉。
住院總醫(yī)師震驚,“這……她還只是個醫(yī)學生啊,沒有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不能上臺當助手,只能觀摩或者傳遞機械,要不我馬上進行十分鐘呼叫?!?/p>
十分鐘呼叫,就是召集全院在班人員,重新進行篩選。
但那無疑又要耽誤時間,病人已經(jīng)耽擱不起。
“她只需要配合我,提示我異物位置,不算助手,和觀摩沒差。”
譚輕鶴走向嚴如玉,犀利的丹鳳眼里有沉沉的壓迫,他問。
“你可以嗎?”
嚴如玉再次咽口水,她緊張得心都快從嘴里跳出來,但她深知機遇就是伴隨著壓力和風險。
臺下的重重用功,就在臺上的發(fā)揮。
嚴如玉肯定點頭,“我可以。”
于是,刷手上臺,譚輕鶴是主刀醫(yī)生,嚴如玉全副武裝站邊上觀察影像。
等譚輕鶴需要確認異物和導管頭端的位置時,嚴如玉緊盯屏幕,盡量言語精準的表達。
譚輕鶴在進行套取嘗試時,異物突然隨血流移動。
他專注于手上動作,低聲,“位置?”
嚴如玉不假思索,“導管頭端下方約兩毫米,偏向三尖瓣隔瓣一側(cè)……它打了一個轉(zhuǎn)!”
譚輕鶴手腕極其細微地一旋,一收。
“抓住你了?!?/p>
他仔細地將帶著細小金屬絲的抓捕籃退出病人體外,在場所有人都松口氣。
手術結束后,嚴如玉走出去,后背靠著墻,緩了許久。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上手術臺,她從一個旁觀者,變成了救命團隊中的一員,她親手參與了一場頂尖的、微創(chuàng)的生命救援。
這種感覺,真不賴。
面前站了個人,嚴如玉抬眸看去,發(fā)現(xiàn)是譚輕鶴。
他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辛苦?!?/p>
嚴如玉直起身,接過水,敬佩道。
“不辛苦,譚醫(yī)生,你真的非常厲害?!?/p>
太有魄力了,她現(xiàn)在把他當偶像,因為顯然,她沒那么容易超過他……
譚輕鶴搖頭,“天亮后,團隊會進行術后分析,你是見習生,我同意你上臺輔助,卻會導致你受批評,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p>
挨罵的心理準備嗎?
嚴如玉抿唇,笑笑,“沒關系,總歸是救了人,又長了見識?!?/p>
譚輕鶴丹鳳眼里掠過一道訝異,突然冒出一句。
“你膽大、手穩(wěn)、心細,是當外科醫(yī)生的好苗子,選的哪個方向?”
嚴如玉興致勃勃,“神經(jīng)外科。”
譚輕鶴輕點頭,“目的清晰明確,你會實現(xiàn)心愿,今天辛苦你,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找我,對了,你叫什么?”
“嚴如玉!”嚴如玉伸出右手,自我介紹。
“嚴格的嚴,書中自有顏如玉的如玉,譚醫(yī)生,總有一日,我會成為像你這么厲害的主刀醫(yī)生。”
她雙眸堅定,野心勃勃,就如第一次見面時她反擊歹徒,也如那天她望向他時挑釁的眼神。
她是一個充滿生機的女孩子。
譚輕鶴和她交握,“好,期待你的蛻變,嚴醫(yī)生?!?/p>
——
忙完已經(jīng)凌晨五點,再熬到上班,領導開術后分析會,嚴如玉果然挨罵了。
但她的帶教老師鄒醫(yī)生性子溫和,罵不出難聽話,只讓她反思,寫檢討,下次千萬不要逞強出頭。
這次是沒出事,萬一出事,就完蛋了。
嚴如玉倒是聽牛萌萌說譚輕鶴被院主任批評得極兇:敢信任見習醫(yī)學生,萬一出事,醫(yī)學生沒什么大礙,但他這個主刀醫(yī)生十二年的學醫(yī)生涯會徹底中斷。
嚴如玉有點擔心,“譚醫(yī)生沒事吧?”
牛萌萌擺手,“沒事,你們那臺手術做得非常成功,再說心臟外科都靠譚醫(yī)生完成高難度手術,他要是下臺,那心臟外科得停擺了?!?/p>
嚴如玉深深感慨,“實力才是囂張的唯一真理?。 ?/p>
這天是2004年2月10日,農(nóng)歷正月二十,傍晚,嚴如玉還得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的大嫂黃冬陽,成功生下龍鳳胎。
一下班,嚴如玉就飛奔到產(chǎn)科病房。
她先碰到好朋友白翠翠。
“大消息,你大嫂出產(chǎn)房的時候,你大哥竟然哭了!咱科護士都看呆了?!?/p>
嚴如玉擰眉,“這不是應該的?我大嫂肯定受很多罪,側(cè)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