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在哭，今日不知怎得，又生面皰了。”
女眷們聞言，全都露出天塌了的神色。
鄭家人人都知道，鄭家小女兒最忌諱面皰，因為生面皰幾乎足不出戶，可明明已經(jīng)治好了，怎得又復(fù)發(fā)了？
想到她臉上生面皰的樣子，一個個紅疹，有一些紅疹上還生白色小膿包，她們便相繼垮下臉來。
今日這親，怕是沒法結(jié)了。
有人喚來鄭母，鄭母臉上的喜色一凝，將所有人都趕出去。
她找到小女兒鄭書雅，看她竟然把新娘服給脫了，冷著臉道：“你最好不是在給我做戲，徐行可是當(dāng)今陛下的摯交，日后定會得以重用，你這次不許耍脾氣。”
鄭書雅面上蒙著一塊紗巾，露出的額頭上有三兩下明顯的紅疹。
一雙眼似春日里的湖面被微風(fēng)拂過，泛著粼粼波光，竟是含著點點淚光。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鄭母福了個禮，一垂眸，眼角滑落一滴淚，沒入紗巾，好不可憐：“母親也說了，他深受陛下器重，女兒這副鬼樣子嫁過去，只怕……只怕徐家會怪咱們家騙婚。”
鄭母恨恨磨牙：“他敢！當(dāng)初定下婚事的時候，咱們可沒嫌棄他年紀大、名聲差，他反倒嫌棄上了？”
鄭書雅聽她這么快上鉤，低垂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狡黠：“娘，我舍不得您，我好怕嫁過去便被嫌棄。我這張臉若是……若是新婚夜都得不到夫君的正眼，日后叫我在徐家怎么活呀。”
她哭得肝腸寸斷，眼尾紅紅的，無辜極了。
鄭母一心疼，便跟著抹眼淚：“可你生面皰的事情，咱們早就跟徐家坦白過，他們不介意呀。誰都不想你復(fù)發(fā)，他們要怨，也不該……”
鄭母說不下去了，一想到小女兒新婚夜就被丈夫嫌棄，她心口便揪著疼。
外人都道她的小女兒怕生、自卑，是因為面皰而足不出戶，只有鴻臚寺卿夫婦倆知道她有多古靈精怪。
打從剛出生，便不愛哭鬧，剛學(xué)會說話時，便是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嘴里總會冒出一些千奇百怪的詞句。
這兩年是多事之秋，龍椅都換了兩個人坐。
呂太傅正氣凜然時，鴻臚寺卿也想鐵骨錚錚一把，被小女兒勸住了。
她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出頭不如茍著。
岳家絕嗣乃天意，誰能坐穩(wěn)龍椅、誰能為百姓造福，便是好皇帝，管他姓什么？
她勸父親放棄皇家血脈才能繼承皇位的老腐朽思想，又逐一分析了利弊，足足嘮叨了一整宿，才把她父親勸得心服口服。
如今再回頭看，得虧聽了小女兒的意見，大靖在新帝的治理下日益昌盛，環(huán)伺的外敵都沒了動靜。
鄭母想到這些，更心疼了，摟住小女兒道：“雅娘配徐太醫(yī)綽綽有余，他若敢嫌棄，我頭一個不答應(yīng)！你等著，我這就跟你父親商量去。”
她堅信小女兒是大智若愚，誰娶到便是誰的福氣。
鄭書雅揩著眼淚，目送鄭母離開。
等看不到身影后，她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眼底浮起一抹狡黠，嘿嘿笑出了聲。
她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徐行這種浪名在外的公子哥身上，只要想盡辦法不嫁，她就能在鄭家繼續(xù)無憂無慮下去。況且她覺得她還小呢，干嘛要把人生浪費在相夫教子上面。
她扭頭找到一杯茶水，抹點兒水漬在眼角。
摸到第三次時，鄭父著急忙慌地趕過來：“又折騰什么，不是答應(yīng)不鬧了嗎？”
鄭父進來看到女兒眼角的淚光，余下的責(zé)備頓時卡在了嗓子眼。
“爹，我面皰又復(fù)發(fā)了，我怕他成親第一日便嫌棄我，嗚嗚嗚……”鄭書雅捂臉“痛哭”，“要不讓阿黎替我嫁過去吧，她愿意的……”
阿姨是鄭書雅“逃婚”路上救的女子，比她小兩歲，生得楚楚可憐，說話軟軟糯糯的。
對，打從和徐家定下婚事，鄭書雅便偷偷逃過婚，不過及時被雙親抓回來了。
通過這次逃婚，她也明白了女子獨身在外的艱難，夜夜睡不好，白日里還要擔(dān)心被別有用心的男子惦記，逃了兩天，被抓回來的時候瘦了一圈。
不過鄭父鄭母幫她瞞著所有人，便是家里兄嫂都不知道她逃過婚。
鄭父不相信鄭書雅的把戲：“你不許再鬧，徐太醫(yī)已經(jīng)來迎親了，你這次只要還留著一口氣，為父也要把你送上花轎！”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徐太醫(yī)不似傳聞中那般浪蕩，也早已經(jīng)與之前那個丫鬟了清關(guān)系……你不是害怕生孩子嗎？徐家可是太醫(yī)世家，他們家女子生產(chǎn)，就沒有出過事的。”
“你一直不肯好好看看徐太醫(yī)那張臉，生得俊美倜儻，多少小姑娘搶著嫁呢！以徐家如今的地位，完全可以娶家世更好的兒媳婦，可他們信守承諾，一直不曾嫌棄你的面皰……”
鄭父苦口婆心勸得嗓子眼都冒煙了，鄭書雅才放棄最后的抵抗。
她明白，這次哄不住老父親了，她這回非嫁不可。
扭頭看到水眸汪汪的阿黎，她長嘆一聲：“嫁便嫁，女兒讓爹娘費心了。”她說著跪下去，朝鄭父鄭母磕了三個頭，“女兒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能讓阿黎做陪嫁丫鬟。”
阿黎被她帶回鄭家后，自愿為奴，鄭書雅憐惜她可憐，便破格提拔為身邊的一等丫鬟。
鄭母蹙眉瞄了阿黎一眼，她不喜歡這個丫鬟，剛剛雅娘好端端說了句讓阿黎替嫁，若不是這個丫鬟心思野，雅娘不會說出那句話。
但是眼下成親在即，鄭母沒工夫跟鄭書雅掰扯，便由著鄭父答應(yīng)了這個條件。
鄭書雅認命地嘆著氣，在鄭父鄭母的眼皮子底下，重新被丫鬟婆子們梳妝打扮。
只是臉上那張面紗，她堅決不讓人碰。
前院，迎親的徐行眼看誤了吉時，不禁皺起眉頭。
一直聽說鴻臚寺卿的小女兒知書達理，因為生了面皰而不愿意出門，所以他沒有懷疑她不愿意嫁人，只以為出了什么狀況。
所以身邊其他人開始嘀咕時，他清了清嗓子，低聲道：“今日大喜，你們少皺眉頭，鄭家客套，特意備了如此之多的美食，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夫人萬般重視您的婚事，特地交代過必須吉時迎親，連新娘子何時跨火盆都算好了吉時的……”
徐行擺擺手：“回頭我會親自跟母親解釋，你們不必緊張。”
剛剛安撫好徐家的迎親隊伍，徐行便聽說新娘子出來了。
鄭父不好意思地迎過來，鄭母則緊張地在鄭書雅耳邊千叮嚀萬囑咐，讓女兒嫁進徐家后不可再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