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章進屋后想把自己的小箱籠提到桌上,從里面拿東西。
不過抻了腰,箱籠里又多是書,他試了幾次,小箱籠竟然只是堪堪離地便又墜回地面。再看江和章,腦門上已經又累出一層細汗。
蘇顏在門口瞧著這一幕,忍不住輕蔑地看了江和章一眼。
在他再一次試圖拎箱籠時,蘇顏大步流星地走進去,輕輕松松地把箱籠提離地面。
江和章像只受驚的兔子,急忙縮回剛剛觸碰到一起的手,又連連后退數步:“你、你怎么進來了?男女授受……”
“放哪兒?”蘇顏打斷他的啰嗦,晃了下手里的箱籠。
江和章看向那個箱籠,暗暗驚嘆這個黑臉姑娘力氣真大,便是腰沒受傷,他提著箱籠都頗有些吃力,她竟然輕輕松松,臉不紅氣不喘的?
“放桌上?你可是要拿東西?”蘇顏看他不吭聲,把箱籠往桌上一放,震得桌上茶盞叮當響。
江和章看一眼杯子里濺出來的茶水,默默拿了抹布把桌上的水擦干凈:“麻煩姑娘去門外等候。”
蘇顏一屁股坐下,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兩條腿赫然岔開,拿著杯盞跟拿起一只海碗似的,仰頭把那杯水倒進嘴里。
舉動之粗獷,哪里像是個姑娘。
喝完,她才不悅地皺起眉頭:“我為何要聽你的?還有什么事情盡管說,別如此磨蹭。”
江和章看得瞠目結舌,再看她的黑臉,便又釋然了。
她家境應該不富裕,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風吹日曬成這般,如此便解釋得清她為何如此不拘小節了。
“別人若看到你我共處一室,于你清譽……”
“啪!”蘇顏重重地放下茶杯,震得桌上其他茶盞發響:“門開著,能有什么影響?你少啰嗦兩句,直接把話交代清楚,我便可以走了。”
她已經快要對這個讀書人沒耐性了,倘若不是因為她的馬車受傷,她早掉頭走了。
江和章被她說紅了臉,窘迫地打開自己的小箱籠。
蘇顏就坐在旁邊,順著他的舉動,目光自然而然地瞟進箱籠里,看到了他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以及角落里疊放成小方塊的長衫、褻衣、足衣等。
江和章見她盯著自己箱籠看,一股羞恥的氣血直接面門上涌,眨眼間便面紅耳赤。
他猛地合上小箱籠,瞪著蘇顏道:“你你你……你怎得亂看?”
蘇顏皺眉:“你到底還有何事?如此磨磨蹭蹭,莫不是想要賠償?”
她徹底沒了耐心,不就是看到他幾本書和一點兒衣服,有什么好生氣的?
蘇顏說著便摸向腰間,要從荷包里翻銀票。
江和章被她說得無地自容,也沒心思繼續矜持了,趕忙從箱籠里拿出一塊深色絹布。絹布內裹著東西,他小心翼翼展開,露出一只最普通不過的荷包。
就在他數銅板時,蘇顏已經從荷包里翻出一張銀票。
倆人幾乎同時將手里的銀錢遞向對方,蘇顏手里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江和章手里則是幾粒碎銀子和一把銅板。
蘇顏挑眉,眼里浮起詢問之意。
江和章那張臉紅得和熟透的蝦沒兩樣,空閑的那只手朝銀票擺了擺:“是我自己抻了腰,我不能要姑娘幫我出醫藥錢,這是還你的。”
蘇顏看一眼他手里的碎銀子和銅板,又打量一遍他身上洗得泛白的青衫:“怎得與我無關,那么多雙眼睛瞧著呢,是我的馬車險些撞到孩子。”
雖然那小孩是突然竄上大道的,但也確實危險。
她剛立功回京,若是撞壞一個小娃娃,準得被人彈劾。所以這會兒想通這些道理,蘇顏這張銀票給得心服口服。
“不不不……我不曾想訛姑娘……”
江和章把手里的碎銀和銅板往她面前遞近些許,眼巴巴地看著蘇顏,想讓她收下。
蘇顏不耐煩地皺起五官:“你讓我候著,便是為了還我銀錢?”
江和章頷首:“適才出門只帶了幾個銅板,不夠還給姑娘,所以只能先回客棧。”
“不必了,你收著吧,日后好好讀書,哪日為官,定要做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兒。”蘇顏把銀票往他手里一塞,轉身便走。
江和章沒想碰她手的。
可蘇顏大大咧咧一塞,倆人的手還是碰到了一起,一個又白又嫩,一個黝黑粗糙。
白嫩的那只大手似被燙到了,連連往后躲,銀票從他手里飄落。
等江和章反應過來,撿起銀票想還給蘇顏時,蘇顏已經昂首闊步地離開客棧。
那背影趾高氣揚,像一只斗志昂揚的公雞,比客棧里的男子都更加雄姿勃發。江和章扶著腰沒追上,只能眼睜睜地目送蘇顏的背影越走越遠。
他低頭看一眼手里的銀票,又警惕地瞟一眼路人,趕緊扶著腰回自己那間房。
“哪日有緣再碰上,我會還給你的,我并未訛你。”他嘀嘀咕咕合上門,將銀票疊放好,藏進他最珍貴的那本書中……
蘇顏離開客棧后,便前往她原本想去的地方,給蘇家人買禮物。
一別數年,她已經許久沒再見祖母、叔伯,她記得祖母的壽誕即將來臨,她得找一份最最精美的壽誕禮帶回去。
蘇顏連找了三日,都沒找到自己滿意的壽誕禮。
再過一日便要離京回鄉,她這一日好不容易看中一張紫檀木硯屏,色澤深亮,中間是一塊黃花梨底襯,上面畫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游魚圖案,魚兒周邊鑲嵌著各種玉石、瑪瑙等物,寓意年年有余。
蘇顏一眼便看中了這個圍屏。
她剛走過去想要碰硯屏,另一邊也伸出一只手率先碰到了硯屏:“掌柜的,這個硯屏我要了。”
蘇顏抬眸看過去,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另一只手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小女娃指著煙屏上的魚兒,奶聲奶氣道:“娘,這小魚是活的嗎?”
“不是,你可想摸摸?”
這對母女正是許寶箏和茜茜,許寶箏抱起茜茜,小家伙立馬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魚身,一雙眼睛寶石般亮晶晶的。
蘇顏看到茜茜喜歡成這樣,收斂了幾分宏亮腔調,盡量柔和地問道:“這位夫人,我祖母快壽誕了,我尋了好幾日才尋到這樣一塊好硯屏,能否將它讓給我?”
許寶箏側眸看過去,莫名覺得此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