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微的頓了一下,
他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大小姐,不要開玩笑。”
多少年了,他始終以保鏢的身份守在她身邊,恪守著君臣之禮,沒有半分逾矩。
姜阮聞言,嗤笑一聲。
她上前一步,浴袍系帶滑落大半,露出精致的鎖骨。
“看來,你也沒有那么言聽計從。”
她以為,哪怕只是出于多年的情分,他也會有一絲猶豫,一絲動容。
可他眼里只有抗拒和疏離,像在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
“滾吧。”
兩個字,冷得像冰。
張時眠微微斂下眉眼。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辯解,只是沉默地轉身輕輕帶上房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姜阮猛地攥緊了浴袍,氣得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
溫熱的水汽模糊了視線。
她太清楚了,男人對女人沒意思,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如此。
無論她做什么,說什么,他都能穩如泰山,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自得。
她都已經放下所有驕傲,用這樣笨拙又荒唐的方式試探,他卻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沒有驚訝,沒有慌亂,只有本能的拒絕和逃離。
姜阮緩緩走到床邊坐下,浴袍滑落也渾然不覺。
她想起多年來的朝夕相處,想起他在深夜默默遞來的熱牛奶,想起他擋在她身前時堅實的背影,想起他看向她時眼底偶爾閃過的溫柔。
那些曾經讓她心動的瞬間,原來都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他對她的好,從來都只是出于職責,出于姜家的囑托,與感情無關。
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
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自導自演一場獨角戲。
-
智速未來的07戰機項目正如火如荼推進。
憑借突破性的技術革新,一躍成為行業內聚焦的焦點,各方勢力都緊盯著項目進展,試圖尋求合作契機。
領航科技作為業內老牌企業,自然不愿錯過,而代表他們前來洽談合作細節的,竟是剛入職不久的林薇。
辦公室里,氣氛微妙。
只有周朝禮和林薇兩人相對而坐,桌上攤著合作方案,文件散落其間。
林薇妝容精致,一身職業套裝襯得她干練得體,目光卻時不時落在周朝禮身上,帶著幾分刻意的親近。
卿意抱著一份補充測試數據趕來,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恰巧看到林薇推門出來。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滯。
林薇看到卿意,隨即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帶著挑釁的笑容:“死灰不會復燃,不過朝禮體諒我工作辛苦,特意讓我好好休息呢。”
話音落下,她沒等卿意回應,便踩著高跟鞋昂首挺胸地離開。
哪怕明知周朝禮對自己毫無男女之情,林薇也不想讓卿意和他過得安穩,能挑撥離間,她便覺得痛快。
卿意僵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文件。
林薇的話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在心上。
他們又聯系上了?
深吸一口氣,卿意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抬手敲了辦公室的門。
“進。”周朝禮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沉穩、淡漠。
隔著門都能想象到他那張冷漠的臉。
卿意推開門進去。
就看到周朝禮正坐在辦公桌后批閱文件。
她故意問,“剛剛在忙?”
周朝禮抬眼看向她。
他放下手中的鋼筆,身體微微后靠,語氣平靜:“不忙,剛送走林薇。”
他很坦然。
“看來你們關系很好。”
周朝禮看她,嗓音淡淡的,“我們沒有關系。”
他頓了頓,補充道:“林薇是領航科技派來的合作代表,今天只是來談07項目的合作細節,僅此而已。”
卿意愣了下。
其實他很少會解釋這一些細節性的問題。
她故意的那樣詢問,沒有想到他會回應得細致。
其實他什么都懂。
從前只是誤會,故意那般。
周朝禮靠著椅子,“如果她對你說了什么口無遮攔的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很顯然。
他洞悉人心,清楚林薇是什么人。
更知道卿意在想什么。
卿意淡淡笑了笑。
“如果從前你也是這樣,或許我們之間沒有那么多誤會。”
周朝禮頓了一下。
“抱歉。”
卿意,“沒有怪你的意思,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開口,“有空科技的科研部過來了,到時候組織一起開會。”
周朝禮點頭。
卿意又問,,“林薇和沈令洲合作了?”
“這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兒。”周朝禮開口,“林棕被軟監禁,林薇急于救父,又找不到其他出路,自然會饑不擇食地與虎謀皮。”
“沈令洲給了她希望,她便不會考慮后果。”
卿意的眉頭皺得更緊,心頭一沉:“沈令洲領養喃喃,也是賭我們對喃喃有感情,想拿他當籌碼?”
提到喃喃,會議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周朝禮點了點頭:“是,他算準了我們不會對孩子不管不顧,想用喃喃牽制我們。”
卿意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
“喃喃他……從小長大確實很不聽話,一直很叛逆。”
她想起喃喃小時候的模樣,明明是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卻格外頑劣。
她曾試著溫柔教導,也試過嚴厲管教,可他總能找到各種辦法反抗,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從不受約束。
“我一直強行控著他的性子,可到五六歲時,他越發不乖巧。”
卿意斂下眉眼,“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是不是我教育得不對,才讓他變成這樣。”
“與你的教育沒關系,他是天生的性格。”
周朝禮開口,“有些孩子生來就帶著頑劣的底色,并非后天教導所能完全扭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現在年紀還小,你當時可以暫時的壓制住他,可他心里面不服氣,等以后長大了有能力與你抗衡,是一句話都不會聽你的。”
卿意垂下眼眸,指尖摩挲著文件邊緣,輕聲說:“說對他沒感情是假的。”
“畢竟養了這么多年,哪怕他再叛逆,也是看著長大的。”
她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顧慮:“那他……以后都要那樣了嗎?”
“真的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不管了嗎?”
其實她心里一直于心不忍。
喃喃再頑劣,也只是個孩子,如今跟著沈令洲那樣的人,前途未卜,她實在放心不下。
周朝禮面色沉靜。
他似乎對這件事情早就有打算。
男人的嗓音淡淡的,“男孩子的教育,從小就要抓緊。”
“如果普通的嚴格教育都不能讓他有任何改變,隨便一個人的話就能挑撥離間,讓他分不清好壞,那說明當下的教育方式根本沒用。”
“哪怕他在我們面前表現得乖巧聽話,在背后也會暴露惡的一面。”
“從小他的日子過得太過于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本身性格就有缺陷,如果一味縱容,不讓他撞撞南墻,等他形成了固定的三觀和人格,以后就很難再改過來了。”
卿意的身體僵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所以你也是故意讓他去吃苦?故意放任他跟著沈令洲?”
她一直以為,周朝禮只是沒時間管喃喃,卻沒想到他竟然是早有打算。
這份認知讓她心里泛起一絲寒意,覺得他太過狠心。
周朝禮緩緩搖頭:“并非故意,只是選擇。”
“沈令洲領養他,我們阻止不了,與其強行將他留在身邊,讓他繼續頑劣下去,不如讓他去經歷一些事情。”
“如果他能在這段經歷中得到鍛煉和歷練,看清人心險惡,學會分辨是非,這對他而言,未必是壞事。”
卿意深吸一口氣,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她覺得周朝禮的心太硬,竟然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去面對未知的危險。
可靜下心來想想,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事教人,一次就夠了。
喃喃從小被寵壞,屢教不改,溫柔的教導和嚴厲的管教都起不到作用,或許只有讓他親身經歷一些挫折,嘗到自己行為帶來的苦果,他才能真正長大。
“我知道你不忍心。”周朝禮,“可我們不能護他一輩子,他總要自己學會長大,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如果現在不讓他吃點苦,以后他可能會吃更大的虧,甚至走上歪路。”
卿意沉默了,腦海里浮現出喃喃每次闖禍后毫不在意的模樣,浮現出他被阮寧棠挑唆后對自己惡語相向的場景。
她知道,周朝禮說的是對的,再這樣下去,喃喃只會越來越頑劣,遲早會釀成大錯。
“可沈令洲那個人心思歹毒,喃喃跟著他,會不會有危險?”卿意還是放心不下。
“沈令洲不會對他怎么樣的。”
“為什么——”
周朝禮看著卿意,“因為喃喃本身就是他兒子。”
卿意一僵。
一時之間這個信息量有些太大了,她愣在了原地。
“怎么會——”
周朝禮開口,“陰差陽錯的事情,當初阮寧棠認為她和傅沉之間一夜情,我也這么認為,傅沉也這么覺得。”
“等傅沉去世一年后,我發覺并不是。”
“喃喃被當周家繼承人培養,以及讓我養著,都是遵循了他們的計劃來的。”
“沈令洲可以不要周家,可他的兒子喃喃未來可以繼承,等同于也是他的,這樣我也會繼續一直把周家經營下去,他坐享其成就行。”
卿意覺得太可怕了。
周紀淮和沈令洲心思那么深沉。
怪不得。
怪不得周紀淮那么喜歡喃喃。
哪怕爆出不是周家親生,他當時好像也沒有那么生氣。
對于周朝禮的一切,都是假象,在演戲。
周朝禮,“所以這件事情你不必糾結,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會差。”
“只是他這樣的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當做籌碼,以后沒有他算計不了的東西。”
卿意有些啞口無言。
只覺得荒唐至極。
只覺得原來這么多年了,他們都是局中人。
周朝禮開口,“周紀淮因為他的身份關系肯定不能被曝光有私生子,他的婚姻穩定也關系到了他的政治穩定性。”
“如果這些事情曝光出來,我母親肯定要跟他離婚,他必然不愿意,所以這些事情他跟沈令洲早有策劃。”
“就這樣自然而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周家的所有財產過繼給他想要給的人。”
周朝禮心底也只覺得好笑,也覺得諷刺,自己的親生父親,把他算計在里。
他為整個周家賣命,為整個家庭和睦,到頭來是他的一場算計。
明明都是親生的兒子,可父親總有偏向。
卿意攥緊了手,看著周朝禮。
她不清楚他在得知這些消息以后心情如何。
并且還要一直默默的忍耐這么些年。
他其實可以破罐子破摔,也可以正面應敵,但是那樣就會讓卿意和枝枝陷入危險之中。
以及——沈令洲和周紀淮所有的布局太盤根錯節,太過于復雜,這也需要時間去查清楚和需要時間布局。
卿意和女兒的安全也極為重要。
他的軟肋太明顯,以及他并未有十足把握可以對付那些龐大勢力。
關于卿意和女兒,他必須要十拿九穩。
“你——”卿意抿唇,“這些事情你早就應該告訴我,起碼我可以陪你分擔一些。”
周朝禮抬眼看她。
是啊。
想要告訴她,可那個時候,他認為他喜歡周延年,并不喜歡自己。
確實如同卿意所說,他們兩個人之間一直在不斷的錯過。
周朝禮笑了笑,“現在只希望你能幸福,跟陸今安。”
他坦言,也放下。
他愛她,愛到可以看著她和別人幸福,只要她開心,就是最好。
卿意心頭莫名一揪。
“我和他并沒有談戀愛,只是應付。”
周朝禮一頓,眸色深濃的看她。
卿意莞爾一笑,“我和他,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只有友誼,沒有愛情。”
“周朝禮,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些,”卿意開口,“如果可以,以后我希望我們仍舊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