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禮心頭一緊。
男人垂眸看著女兒準備的東西,心里翻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他一直刻意與枝枝保持距離。
他深知自己不配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卿意坐在身旁,將他臉上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望著窗外。
有些心結,只能靠自己慢慢解開,旁人多說無益。
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邊,給他足夠的時間與空間。
飛機在中途城市降落時,已是傍晚。
科研隊一行人按照計劃前往指定酒店休整,為第二天的最終航程做準備。
酒店是提前預訂好的,統(tǒng)一安排在同一樓層,既方便管理,也能最大程度保障機密資料的安全。
07戰(zhàn)機的核心數(shù)據(jù)、測試方案等關鍵信息,大多存儲在周朝禮隨身攜帶的加密硬盤中,他走到哪里,這份沉甸甸的責任就帶到哪里。
辦理入住后。
卿意簡單收拾了行李,便靠在床頭翻看測試預案。
連續(xù)的飛行讓她有些疲憊。
她心里惦記著枝枝,也牽掛著周朝禮的身體,總覺得此行不會一帆風順。
卿意揉了揉眉骨。
她心底里有想做的事情。
她和周朝禮之間,需要一個開口。
而不是這樣無盡的拖著,永遠的隔閡著。
約莫晚上十點,敲門聲突然響起。
卿意起身開門,看到周朝禮站在門口。
他手里提著一個保溫袋。
看著卿意,周朝禮開口,“給你帶了點吃的。”
“進來吧。”
卿意關上門。
走到桌前打開保溫袋,里面是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盒溫熱的米飯,還有一小份她愛吃的糖醋排骨。
其實她確實餓了。
這邊的飲食,她不習慣,更吃不下。
“國內(nèi)帶來的,這邊的飲食未必合口。”
他其實很細致。
之所以曾經(jīng)能把無情冷漠詮釋的那樣徹底,或許也是因為他細致。
細致的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枝末節(jié)。
“謝謝。”卿意扯了扯唇角,“不知道周總什么時候這么細心了。”
周朝禮看她,“挖苦我?”
卿意垂眸吃飯。
她說,“夸你。”
周朝禮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笑什么?”
周朝禮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緩緩抬起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周朝禮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語言來形容她。
嬌小的身子有很大的核心動力,永遠那樣勇敢,永遠那樣朝氣蓬勃。
永遠有很大的能量。
周朝禮心潮熱。
他喜歡的女人,永遠這樣耀眼。
而她這次,是為自己來的。
周朝禮眸色有些深諳。
從前他不認為卿意是真的愛自己,現(xiàn)在每時每刻,他似乎都在感受她給的愛。
“你很有勇氣。”周朝禮開口說。
卿意愣了一下。
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她執(zhí)意要來南極的事情。
“我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冒險。”
卿意直言不諱,她大方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希望他能夠與他自己和解。
周朝禮深吸一口氣。
千言萬語,他講不出。
她越是這樣,周朝禮越是覺得心頭悶苦。
他看著卿意低頭吃飯的模樣,長發(fā)垂落在肩頭,勾勒出纖細的脖頸線條,心里的情緒更加復雜。
“南極的環(huán)境比你想象的更惡劣。”
“到了那里,如果遇到危險,第一時間保護好自己,不用管我。”
卿意抬起頭:“我們是一起來的,自然也要一起回去。”
“你不用總是想著推開我,我既然來了,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周朝禮唇瓣動了動,眼神深深地凝望她。
“吃完早點休息。”
他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卿意點點頭,看著他走出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再次恢復了安靜,卿意看著桌上溫熱的飯菜,卻沒了太多胃口了。
其實她的話說的清楚明了,周朝禮并非聽不懂。
只是他或許還沒有準備好。
周朝禮出了門后。
男人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加密硬盤就放在床頭的保險柜里,他打開保險柜,確認資料安全后,才躺在床上。
他手里捏著枝枝給他的手套,捧在懷里。
他閉上眼睛,忽然覺得沒有那么冷了。
忽然覺得,潑天的黑暗里,照進來一束光。
好像他不用再待在陰暗潮濕的世界了。
可有些東西。
終究是沉甸甸的。
距離幸福,還有些遠。
第二天清晨。
科研隊一行人準時出發(fā)。
飛機再次起飛,朝著南極的方向飛去。
卿意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休息。
周朝禮坐在她身邊。
“等回去了,我會帶她去游樂園,去吃她最想吃的冰淇淋。”
周朝禮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男人的聲音很輕,“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卿意心頭一顫。
這算是他邁步的第一步。
“周朝禮,這不難。”她看著男人的臉,“她一直很期待你。”
周朝禮:“我讓她失望了。”
“以后別這樣就行。”卿意說,“小孩兒不像我,沒有那么記仇。”
周朝禮扯唇笑了笑,“你倒挺會安慰人。”
他話里酸澀又帶笑的,“這些年里……你辛苦了。”
卿意撐著下巴點了點頭,“嗯,拖你的福。”
周朝禮:“……”
他欲言又止。
她是故意這樣說,只是不想讓他沉浸在這些負面的情緒里。
卿意,“大男人別矯情了。”
-
抵達南極。
卿意跟著周朝禮走下舷梯,腳下的冰層發(fā)出咯吱作響的脆響。
目之所及,是無邊無際的純白,天地間只剩下風聲的呼嘯,連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痛感。
“這邊走。”
周朝禮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模糊。
他自然地接過卿意的行李箱。
卿意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子擋在自己的面前,擋了一多半的風。
她心頭顫動。
周朝禮回頭看她,在一片白茫茫中,他黑發(fā)上都有了冰雪,更襯得他氣質(zhì)清冷。
“跟上。”他朝著她伸手。
卿意伸手過去,男人的大手有力的握住了她,牽著她前行。
不遠處,一座現(xiàn)代化的考察站矗立在冰原之上。
這是周朝禮旗下公司斥巨資打造的專屬考察站,常年有工作人員駐守,為各類極端環(huán)境測試提供保障。
走進考察站,溫暖干燥的空氣瞬間包裹了兩人,與外面的酷寒形成鮮明對比。
站內(nèi)設施齊全,走廊干凈整潔,墻壁上掛著各類極地環(huán)境數(shù)據(jù)圖表。
工作人員早已等候在大廳,見到周朝禮,紛紛上前問好,眼神里滿是敬畏。
“周總,卿小姐,房間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在二樓西側,視野開闊,也方便隨時溝通工作。”
考察站負責人張工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膚色黑黃,皮膚粗糙。
常年待在這個地方,并不好受。
周朝禮點頭,“辛苦了。”
他轉頭對卿意道,“你先回房間安頓一下,半小時后在會議室開個短會,明確一下測試分工和安全注意事項。”
“好。”
卿意接過房卡。
看著周朝禮被工作人員簇擁著走向辦公室。
男人身姿修長。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瘦了很多。
可仍舊背脊直挺,任何時候,在外人面前,他總那么體面。
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擔憂他,卻也知道此刻不是矯情的時候,轉身朝著二樓走去。
房間不大但五臟俱全,供暖系統(tǒng)運轉良好,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茫茫的冰原。
卿意簡單收拾了行李,將枝枝送的手套和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
她又檢查了一遍隨身攜帶的藥品和測試設備,便拿著筆記本電腦前往會議室。
會議室里。
科研隊成員們已經(jīng)陸續(xù)到齊。
周朝禮坐在主位,面前攤著測試方案和極地氣象資料,眉頭微蹙,正在和張工低聲交談著什么。
卿意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剛打開電腦,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張工起身開門,門外站著兩個穿著厚重防寒服的當?shù)厝耍つw黝黑,嘴里說著流利的英文,語氣急切。
“張先生,我們是來提醒你們的。”
其中一人說道,“根據(jù)我們的觀測,未來二十四小時內(nèi),這里將會遭遇強極寒風暴,氣溫會驟降至零下六十攝氏度以下,伴隨十級以上狂風,非常危險。”
“我們建議你們立刻撤離,前往附近的城市避難,等風暴過后再回來。”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科研隊成員們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極寒風暴的威力他們早有耳聞,在這種天氣下,任何戶外行動都可能危及生命。
張工皺了皺眉,沉聲道:“謝謝你們的提醒,但請放心,我們的考察站是按照最高安全標準建造的,完全能夠抵御極寒風暴的沖擊。”
“而且我們的測試本身就需要在這種極端環(huán)境下進行,所以不需要撤離。”
他從事極地測試工作多年,對考察站的防護能力有絕對的信心。
那兩個當?shù)厝诉€想再說些什么。
周朝禮卻抬手打斷了他們,用流利的英文說道:“感謝你們的善意提醒,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應對準備,會注意安全的。”
當?shù)厝艘姞睿缓脽o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關上后,氣氛依舊有些凝重。
張工繼續(xù)說道:“大家不用過于擔心,考察站的供暖、供電和通訊系統(tǒng)都有備用方案,食物和飲用水也儲備充足,只要待在站內(nèi),就不會有危險。”
“接下來我們再確認一下測試流程……”
他話還沒說完,周朝禮卻突然開口:“測試按原計劃進行,但卿意需要撤離。”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卿意身上,包括卿意自己,也愣住了。
她抬頭看向周朝禮,皺緊了眉頭。
周朝禮看她,把她拉出了會議室外。
卿意,“我沒有什么與眾不同,我不需要撤離。”
周朝禮看她,眸色沉靜,“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張時眠會接應你,帶你前往附近的城市避難,等極寒風暴過后再回來。”
“這里的環(huán)境太危險,你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冒險。”
卿意頓了一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剛要開口拒絕。
周朝禮卻低下頭,大手捏住了她的肩膀,語氣緩和了幾分,他漆黑的眸底深邃:“卿意,我們不能把命系在一起,我們還有女兒。”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卿意所有反駁的念頭。
她啞口無言,怔怔地看著周朝禮,心里五味雜陳。
她知道周朝禮是為了她好,是為了枝枝,可讓她在這個時候獨自撤離。
把他和其他隊員留在危險之中,她不放心。
“你是枝枝的媽媽,是我最在乎的人。”
周朝禮,“我不能讓你有任何閃失,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其他隊員都是經(jīng)過專業(yè)極地訓練的,而你沒有,留在這兒太危險了。”
他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卿意的心上。
周朝禮理性至極。
“卿意,我已經(jīng)同意你過來,你說過一切行動聽安排。”男人語氣認真,“就當是為了女兒,你也聽到了,這里是安全的,只是我希望你能夠安全幾分,我在這里,不會有事。”
卿意下垂的手緊緊攥緊。
有些時候為國家貢獻犧牲是最大的,危險和榮譽是共存的。
“張時眠怎么會在這里?”
她實在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讓彼此都難受的話題。
“我讓他提前過來的。”
周朝禮開口,“最近局勢復雜,林棕一直沒有放棄對07戰(zhàn)機的覬覦,我擔心會出意外,就讓他提前過來了解這里的情況和地形,確保測試期間的安全。”
“讓他送你離開,我也能放心一些。”
卿意沉默了。
她知道周朝禮考慮得周全,林棕的手段陰狠,確實不得不防。
可讓她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真的放心不下。
她看著會議室里其他隊員,又看向周朝禮蒼白卻堅定的臉,心里做著激烈的斗爭。
“卿工,周總也是為了你好。”張工不知道什么意思出來了。
他在一旁勸道,“極寒風暴確實危險,你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太多忙,反而會讓周總分心。”
“不如先撤離,等風暴過后再回來,我們會把測試情況及時同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