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側頭去看林若曦,正撞見她的目光瞅著他。
陳默感覺林若曦哪里變了,具體是哪里,他又說不上來。
陳默趕緊叮囑了游佳燕幾句,就掛了電話。
陳默主動問林若曦道:“還好嗎?”
林若曦站在離陳默半步遠的地方,走廊的燈光慘白,照得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起來。
再加在地下城的這些日子,林若曦哪里還能臭美,此時的她,和從前總愛對著鏡子描眉畫線她的,判若兩人。
“也是我命大,文秀嫂子把生的機會留給了我。”提到章文秀時,林若曦喉聲音哽咽了一下后,繼續說道:“我和她是過命的交情,她的女兒,往后就是我的女兒。”
“尚西紅這孩子,我管定了。”
陳默聽著林若曦這么說時,一時間有些發怔,他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
從前那個會為了一支口紅的色號跟陳默吵半天的林若曦,那個連殺雞都要捂著眼的林若曦,此刻說起“過命交情”四個字時,眼神里的決絕幾乎要溢出來。
“若曦,你變了。”陳默說這話時,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這聲感慨里裹著太多東西,驚訝,難過,欣慰,還有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地下城那趟鬼門關,到底在林若曦身上刻下了怎樣的烙印?
陳默不敢想象。
可陳默還是看著這位前妻又補充道:“尚西紅那邊有點情況,這丫頭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她來后,就交給你吧。”
林若曦點點頭,目光望向太平間的方向,頓了頓后,看著陳默說道:“文秀姐和我,結成親姐妹了。”
“我向葉處申請了化妝師,我要讓文秀姐漂漂亮亮地離開我們。”
“沒有文秀姐的勇敢,以及她最后的時刻替所有隊友們著想,地下城不可能這么順利拿下。”
“陳默,不對,是陳縣長,我希望縣里能追認文秀姐是英雄,她配得上英雄的稱號。”
陳默盯著林若曦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文秀嫂子的事,不用你說,縣里也一定會辦。”
“英雄稱號,我會親自擬報告往上遞。”
“她不止是你們的姐妹,也是竹清縣的功臣。這點,誰都抹不掉。”
“所以,尚西紅能由你親自帶著,我也安心多了。”
“我答應過文秀嫂子,照顧好尚西紅和她的父母。”
“若曦,謝謝你。”
陳默說著說著,突然很認真地對這個前妻道謝著。
林若曦一顫,她避開了陳默的視線,再次看向太平間,嘆了一口氣后,才說道:“那就好。”
“至于感謝,沒必要,我有責任和義務照顧好尚西紅,我會把她帶在身邊培養的。”
“回縣里后,我把她調政府里當我的聯絡員,我就算離開了竹清縣,我也會把她帶在身邊的。”
“但文秀的父母就靠你了,還有她的弟弟,你等忙過這陣,帶著章父和章母看看章解放吧,我現在一點都不恨他。”
陳默聽著林若曦的這番話,發現她確實是變了,而且地下城的這些日子,她也瘦了不少。
可陳默還是看著林若曦回應道:“若曦,你說把尚西紅交給你?”
“這丫頭性子倔,又剛經歷這些事,怕是不容易帶。”
“而且現在這個情況,這丫頭還愿意呆在竹清縣嗎?”
沒想到陳默話音一落,林若曦一臉果決地說道:“再難也得帶。”
“文秀姐把她托付給我,我就得接住。”
“再說了,誰的人生能一帆風順?”
“生而為人,我們就是來渡劫的!”
“她要是連這個劫都渡不過去,她將來還能干成什么大事!”
“她可是尚全勇的女兒,她骨子還有文秀姐的血,我信她,我能帶好她!”
“再說了,我根本不相信老尚會對文秀姐開槍!”
“他那人是壞,可認準的‘義’字,比誰都死心眼。不然地下城那兩百號人,憑什么死心塌地跟著他?”
“秋雪到底看見了什么?”
“她為什么會變成那樣?這里面全是窟窿,陳默,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懷疑嗎?”
林若曦說到最后,叫著陳默的名字質問他。
林若曦最后那句質問像冰錐扎進陳默心口之中,他望著林若曦泛紅的眼眶,那些不敢深思的細節,此刻被她劈頭蓋臉說出來時,竟讓陳默不由得戰栗起來。
一時間,陳默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怔怔地看住了林若曦。
林若曦卻往前走了半步,離陳默更近了些后,突然輕聲道:“陳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文秀姐走了,秋雪傷著,藍姑娘還躺在重癥室里沒醒,但日子總得往下過。”
“你是縣長,你得撐著竹清縣。”
“這些問題,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告訴尚西紅這丫頭,文秀姐不可能白白丟了命!”
“經歷這么多事后,陳默,我這邊,你不用再操心。”
林若曦最后那句“你不用操心”,說得相當客氣,她卻把兩人之間的距離劃得清清楚楚。
陳默沒想到林若曦變化會這么大,但他似乎能理解這個女人,在這種環境活下來的人,不可能再是溫室里的鮮花!
而林若曦說完這些話后,轉身就朝著太平間走去。
就在林若曦轉身時,陳默忽然叫住她:“若曦。”
陳默聲稱呼脫口而出時,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若曦也停住腳步,沒回頭,只側著臉看陳默,眼里滿是詢問。
陳默一時間竟然又不知道要說什么,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別太累了。”
林若曦沒說話,只是輕點了一下頭,就朝著太平間的方向走去。
陳默看著這位前妻的背影,復雜死了,可他和林若曦還得在竹清縣擔起全部的責任和應盡的義務。
而林若曦轉過身走進了太平間,林若曦望著章文秀蒙著白布的遺體,嘴里無聲地念出“陳默”兩個字,心里卻有個聲音在輕輕說:“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夫妻一場,終究是各自放了手。
再沒有爭吵時摔碎的杯子,沒有冷戰時的沉默,沒有那些撕扯著彼此的牽絆。
就像剛才,并肩站在生死的邊界上,談論著逝者與未來的事,像兩個背靠背作戰的戰友,再沒有半分夫妻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