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會議室的一瞬間，李天明便感覺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隨即便朝那人看了過去。
二十多歲的年紀，盡管努力表現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溫文爾雅，可眼底的桀驁卻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如今二代還在可這勁兒撲騰的年代，三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天明同志！”
剛剛廠辦的那個小姑娘和天滿說的話，田新建都聽見了，也知道李天明到了廠里。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對外貿易中心下屬進出口貿易公司的總經理，周衛國同志，周經理，這位就是……”
“認識！”
周衛國打斷了田新建的話，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天明。
“李天明，著名的農民企業家，老人家親自撰寫的社論里，還曾提到過，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嘴上說著客氣話，可是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李天明也不在意，拉開椅子就坐下了，目光灼灼的看著周衛國。
裝啥裝呢！
小毛孩子裝大人，還非得擺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們都在這兒干啥呢？”
李天明沒搭理周衛國，劉秘書的提醒，撂下電話的那一刻，就被他給扔到了腦后，此刻正看向會議室內，廠辦的那些人。
“會議室比廠辦的辦公室暖和啊？都在這兒擠著，該干啥干啥去！”
廠辦的眾人聞言紛紛起身。
剛過完年，回來上班也沒幾天，每個人手上都有積壓的工作，要不是田新建的安排，誰有空在這兒做伺候人的活。
“天明同志……”
田新建見狀，剛要說話，就被李天明回收打斷了。
“田書記，以后來客人，當領導的親自接待就行了，沒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
剛剛進門的時候，李天明居然還看到有個廠辦的大姐拿著濕毛巾站在一旁伺候。
干啥？
反攻倒算還鄉團來啦？
啪！
李天明抓過田新建的煙盒，抽出一支點上。
“這位是……周經理是吧？來海爾廠有何指教？”
周衛國眼神之中滿是不快，卻還是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指教談不上，倒是有一樁生意，希望李廠長能幫忙。”
李天明撣了下煙灰，漫不經心地說道：“說說看！”
周衛國哪里還能看不出來，李天明的態度分明就是沒把他當回事兒。
要是往常誰敢這樣對待自己，周衛國早就掀桌子了，但今天……
海爾廠可是一塊肥得流油的香肉，沒吃進嘴里之前，周衛國還得忍著點兒。
尤其是……
各種消息表明，老人家，還有擔任ZZJ常委的王作先，似乎非常看重李天明這個泥腿子。
“如今上面正在調整對外出口貿易的相關政策，準備將出口貿易的管理權下放到地方，以及相關的幾個有外貿資質的公司，李廠長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合作！”
“繼續！”
李天明拿起面前的茶杯，發現是空的，天滿立刻起身，拿來茶壺給倒了一杯。
呼……
李天明這種全然不在意的態度，徹底把周衛國給惹火了，如果不是還有要緊事談，他早就抓起面前的杯子扔過去了。
“我所在的寶利公司恰好有這個資質，李廠長如果同意的話，以后海爾廠的產品，可以交給寶利，由寶利與外商對接，這樣海爾廠的產品以后不用等著廣交會，隨時隨地都能出口到國外。”
沒了？
這只是合作基礎，合作的方式呢？
而且，不談利益分配問題，這他媽的叫個鬼的合作？
雖然李天明對周衛國的第一印象不咋樣，但如果真的是平等的合作，并且利益可觀的話，他也不介意試著和周衛國合作一下。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周衛國的下文，李天明有些不耐煩了。
“就這？”
周衛國也點上了一支煙，好整以暇的撣了撣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李廠長還想聽什么？對了，如果我們雙方的合作達成，以后對海爾廠，也會有一些政策上的照顧。”
哈！
李天明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
一個掛靠在對外貿易中心名下的空殼公司，憑啥給海爾廠這樣的明星企業政策上的照顧？
就憑周衛國有個好爺爺，還有個好老子？
“合作模式，利益分配，既然是談合作，那就得有個談的樣子，這位……周衛國同志，該不會是沒想好，就過來了吧？”
周衛國原以為，他提出“政策上的照顧”以后，能讓李天明就范。
沒想到，這個泥腿子居然完全不放在心上。
合作模式？
還不就是你把商品以優惠的價格賣給我，我再倒手賣出去，能賣給外商最好，賣不出去的話也好辦，海爾電冰箱如今在市面上非常受歡迎，倒手也能大賺一筆。
周衛國就是憑借著這種手段，寶利公司剛廠里沒兩年，就已經賺到了大筆的財富。
只不過，以前的生意和今天要談的，那就是小巫見大巫。
電冰箱屬于奢侈品，而且，以海爾電冰箱的名氣，至少在國內，根本不愁賣不掉。
當然，這還只是第一步，周衛國真正的目的是……
海爾廠！
至于利益分配的問題……
你把貨給我，等我賺錢了，就把貨款給你結清了，這樣還不夠嗎？
“還真沒想過啊？”
李天明故意露出驚愕的表情。
“那就算了吧，周經理提出的合作，我不咋感興趣，如果上面真的要把對外貿易權下放到地方，海城有商貿局，就不麻煩周經理了！”
“你……”
李天明拒絕得這么干脆，周衛國完全沒想到。
他這種人就是從小到大，活得太順了，一點兒挫折都沒經歷過。
李天明這下等于是觸碰到了他的雷區。
“你確定不和我合作？”
周衛國的語氣都變了，那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剛剛……沒說清楚？”
嚇唬誰呢？
老子要是個膽小怕事的，恐怕現在還小心翼翼地在喬鳳云手底下討生活呢，還能帶著鄉親們創出這么大的家業？
“那我就再說一遍，對你提出的合作，我不感興趣！”
一旁的田新建急得幾次想要說話，都被李天明用眼神給逼退了。
“好，不愧是連老人家都夸獎過的李天明，既然這個合作方式，你不感興趣，我還有第二個提議！”
李天明抬手示意了一下。
沒人堵著你的嘴，有話只管說，我就當個笑話聽了。
“我的公司要入股海爾廠，我出100……”
“不行！”
咳咳咳咳……
周衛國的話剛開了個頭，李天明就嘎嘣干脆地給否了。
入股？
說出這倆字，腦袋就像是被驢給踢了。
李天明要是答應，那么他的腦袋也讓驢給踢了。
海爾廠1984年全年的生產總值是多少？
8700萬。
已經快逼近一個億了。
毛利潤達到了3500萬。
誰不知道這是個能下金蛋的金母雞。
周衛國張嘴就要入股，誰給他這么大的臉？
“你說什么？”
李天明現在已經確定，周衛國就是來巧取豪奪的，對他的那點兒本就不多的耐心也徹底不見了。
“年紀輕輕的，耳朵咋就不好使了，我說的是……不行！”
真以為有個老革命的爺爺就天下無敵，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了？
未免太天真了吧！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哈哈！
李天明這次是真的笑了。
“不裝了？我這個人還就是專愛喝罰酒！”
“你……你……”
周衛國目光陰狠的瞪著李天明。
“你知不知道……”
“我知不知道個啥？你爹是誰，還是你爺爺是誰？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啪！
李天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對著周衛國怒目而視。